逃离北京
01
“你想好了？真的不回来了？”
“嗯，明天的火车票都买好了。早晨10点的。”
“那边的工作找好了？”
“没有，去了再说。”
“干嘛这么着急呢？等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走不行吗？”
“也没什么可安排的，既然决定了，我也不想耽搁。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 ...我哥知道吗？”
“不知道。也许有预感吧。我也联系不上他。我给他留了一封信，在我屋床头柜上，你回头见到他的时候帮我交给他吧。”
“后悔吗？”
“后悔什么？来北京？还是... ...爱上你哥？后悔。真希望从没来过。”
7月的一个夜晚，我跟林瑶一起，在她家胡同口的“9平米”吃了顿涮肉。这家名不见经传的涮肉馆子是我俩的最爱。地方很小，虽不至于真的只有9平米，也并没有大多少，总共就摆了三张桌子。老板是一对儿小情侣。店面干净，食材新鲜，好吃还不贵，最最关键的是他们家总放特别好听的音乐。
以后听不到了。
胡同两侧的路灯本该很亮的，灯罩下簇拥着密密麻麻的飞虫，投射下来的光线因此弱了很多。多少次，我俩从“9平米”出来，都得小心翼翼地避开横放在门口的自行车。“缺德还是缺心眼儿啊？哪儿停不好，非得挤这儿！”
以后抱怨不着了。
“今儿晚上不睡了，你陪我走走吧。最后一次了。”
林瑶是我六年前来北京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在北京最好的朋友。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一见如故吧。
02
当年，也是个夏天的晚上，火车站外面等着打车的人排起了长龙。已经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了，我可不愿再往人群里扎了，索性拖着箱子，拎着大包小包独自向外走去，想着边走边打吧。
谁知走了好一段路，却不见有一辆车停下来。我实在走不动了，把行李往旁边一扔，就势坐在马路牙子上歇口气，下下汗，身上的T恤早就湿透了。我伸长了脖子前后左右地张望，也不见有公交站的踪影，眼见天越来越黑了，我心里一阵阵打鼓。这摆明了是北京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啊！
也是实在没招了，我掏出手机，随手发了条朋友圈——
坐标北京，南站附近。路边一汗透的老狗，求好心人解救。
结果，不到1分钟，已经收到十几个赞了。就在我心中暗骂交友不慎的时候，小凡给我发了条私信，让我把位置发给她，帮我问问她在北京的同学有没有在附近住的。于是，一刻钟后，解救我的天使真的从天而降了，那位天使就是林瑶。
当我千恩万谢挨着林瑶坐在副驾的位子上的时候，林瑶问我，
“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我还没找地儿呢，你知不知道哪儿有便宜的经济型旅馆？我本来也是想先住下再找房子租的。”
“那你想租哪一片的房子？”
“不知道啊？我以前从没来过北京。完全没概念。”
“那你来之前也没先做做功课查一下吗？就这么来啦？你心也忒大了吧？”
“嗯嗯，我妈也这么说我，想一出是一出。一周前决定来北京的，马上就把那边的工作辞了，买了张车票就来了。”
“这么牛！还真是少见... ...要不，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我现在住的两居室，正好空出一间，你要是觉得合适，可以先暂时住下来，跟我分摊房租。一个月1500。后面你要是找到别的更好的地方随时也可以搬走。”
我简直激动地要跳起来了。几乎就要搂着林瑶的脖子凑上去亲一口了，最终还是忍住了，怕她被我吓到，变了主意。
03
就这样，我当起了林瑶的房客。我俩也成了交心的闺蜜。
半年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林孟，林瑶的哥哥。
“这就是我哥，我常跟你提起的警察大叔。”林瑶丝毫不掩饰对林孟的崇拜。也是，我要是有这么一个高大帅气又是特警的哥哥，我恐怕比林瑶更花痴。
一年后，我也可以明目张胆的犯花痴了，因为警察大叔成了我男朋友。
每回谈及此事，林瑶还是会忿忿地说，“我哥都单身那么久了，怎么落你手里了。啊！想不通啊！”
“你有完没完啊！我怎么了我啊？！我多好啊！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难不成你还打算给你哥找个世界名模、电影明星什么的？咱俩这么好，以后就是亲上加亲啦！”一想到林瑶以后有可能要管我叫嫂子，我就忍不住地乐。
“原本我觉得你是挺好的。但你往我哥旁边一站，我立马就觉得你不好了！唉，我哥值得更好的啊。嘿，你敢打我！我还想收拾你呢！”每次这样的对话都以枕头大战结束。
警察大叔的性格完全不同于他妹。说是沉稳也行，说闷也无不可。也许跟他的职业性质有关系吧，平日里话很少，绝口不提工作相关的任何事。这我也理解，但经常招呼也不打就失踪了，让我很受不了。手机也联系不上。
我当然知道这是他必须要遵守的纪律，是他的使命，却仍然会在他突然回来后跟他生气。每次他都极力哄着我，很有耐心。我也只能见好就收。因为实在是喜欢他。
我有时候在想，人人都应该觉得有一个特警男朋友会很有安全感吧。其实真不是这么回事。哪天我要真在街上遇见流氓，他还不知道在哪儿执行任务呢。
有一年秋天，我俩从电影院出来，我挽着林孟的胳膊在路边走着，迎面凉风吹来，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林孟马上把身上的夹克脱了下来，套在了我身上。衣服太大了，袖子长了一截，他低着头认真地给我挽袖子。
那一刻，我觉得美好的都不真实了。脱口而出，“我跟你的工作谁在你心中占的比重大？”问完就后悔了。生怕他的答案不是我希望听到的。而他，是最不会说谎的那个人吧。哪怕是美丽的谎言。
“你。”林孟没有丝毫犹豫。
我惊讶于这个答案。不敢相信我刚刚听到的，“真的吗？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吗？”
“在认识你之前，工作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每一次执行任务，都好像是一部上了发条的机器。我以前从不敢奢望自己能有一般人的幸福，直到认识你，多了一份牵挂，我才觉得我活的更像一个人了。”
原来，警察大叔也会说这么动听的情话。
04
“你说什么？我哥受伤了？在哪儿？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在招行门口。我从那边路过，正好看见你哥跟着一个女的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皮箱。虽然隔了一条马路，但我觉得他好像看见我了，愣了一下，就在这会儿，枪响了。”我一边哭着，一边给林瑶打着电话。
林瑶换了新工作，被派到瑞士培训三个月，最近也是忙的焦头烂额。我俩也有日子没联系了。
“那他伤着哪儿了？”林瑶紧张地问我。
“手臂。他应该是在出任务。我想坏人的目标应该是那个皮箱吧，但你哥并没松开箱子。我也不敢跑过去，怕再让他分心。”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他消息了。我知道他是在执行任务。可能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讲也不算什么，但我在旁边看着却无能为力，林瑶，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握着话筒，泣不成声。
我忽然间觉得林孟对我的牵挂，很有可能是他的牵绊，危险的牵绊。他这样的职业，不应该有丝毫杂念吧。
那些个看不见他的日子，我总是不断地劝慰自己，一边是处在焦急的等待中，挥之不去的不安，一边是理智占据高位，让自己接受事实。我觉得自己就快分裂了。而在亲眼看到林孟受伤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其实是贸然的闯入者。一个不该存在的角色。
“我想离开北京了。”我也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做了决定。可能这句话已经在我心里潜伏许久了。
“不要！”林瑶在电话那头喊着，“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求你别放弃好吗？”林瑶也哽咽了。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当我是个懦夫好了。
05
“还记得这里吗？”林瑶指着不远处的教堂。
“当然，那次你冒充神父，在教堂门口假装给我和林孟主婚。”我望着矗立在夜色中的教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至少，你等我哥回来，跟他正式告别一下不行吗？”林瑶小声地问我。
我停住脚步，看着林瑶，一字一顿地说，“我怕等他站在我面前，我又舍不得离开他了。但林瑶，我想你应该明白，离开对我来讲，一定不比留下容易。”
那一晚，我跟林瑶走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我是不是真的能把林孟忘掉？我只知道，北京带给了我太多复杂的感情。在反复纠结过后，我选择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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