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30年,付老师每次看到杨烨的名字,都会想起那天早晨,事无巨细,每件事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
大山里的孩子们,只要每次大雨之后来上学,几乎个个都是泥猴。衣服与裤子都会沾着点点泥浆,更别说脚上那一双双根本分辨不出颜色的鞋子。
那天清晨,付老师站在校门口,看着一个个孩子们快乐地走进学校,她一边对孩子们点头,一边默默在心里记下来到学校里的孩子。
大山里的孩子不多,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自而来。孩子们都进了学校后,付老师叹了口气,默默地把大门关上,准备去给孩子们上课。
那个杨烨,还是没来,已经一个星期了。
付老师慢慢地走过操场,进到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上还摆着杨烨的作业呢。本子上有着稚嫩的字迹:毛毛虫(半空)(飞来飞去);小鸟(地上)(爬来爬去);小马(水里)(走来走去)。
毛毛虫、小鸟、小马,对于山里们的孩子来说,根本不稀奇,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再大的毛毛虫,都是他们的玩具;鸟蛋经常是他们改善伙食的好东西;村民们需要的物资都需要马从山外驼进来,而这个杨烨,为什么还交这样的作业呢?
正当付老师沉浸在对杨烨的思考中时,工程队的张工来到了办公室:“付校长,我们已经把新校区的规划图拿来了,准备先盖新学校,然后再把通往山外的路给修通,你来看看规划图。”
“好的。”付老师,起身向张工走去。
两人低声探讨一番后,张工收起了图纸:“嗯,那就这样决定了。对了,付老师,那个叫杨烨的孩子还没来上课吗?”
付老师一愣:“你知道杨烨?”
张工笑了:“你忘了,我们进山的时候,还是这个孩子给领的路呢。”付老师恍然大悟,接着又疑惑地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没来上课的?”
“是这样,昨天下午我去村里逛了逛,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没想到遇上杨烨的父亲和杨烨,杨烨看起来似乎状态有些不好,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父亲倒是告诉我,他这几天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梦,每天醒来后精神不好,所以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张工笑着解释了后告辞离去。
付老师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她准备给孩子们上课之后,再去一趟杨烨家,看看杨烨好一些了没。
第一节课下了后,付老师来到了杨烨家,却看到他们家的大门紧锁。她问了隔壁李小娟的奶奶,才知道杨烨的父亲带着杨烨去村卫生所,好像杨烨发高烧了。
付老师急急忙忙地赶往村卫生所,看到满脸焦虑的杨父守在躺在病床上的杨烨。此时的杨烨满脸通红,高医生正忙前忙后地给杨烨量体温喂药开针水。
付老师陪着杨父守着打点滴的杨烨,张工扶持着一个腿受伤的工人进了卫生所的院子。张工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杨烨身处的病房,扶着那名工人慢慢地走进医务室。
正好高医生忙完了杨烨,转头就给那位工人作检查:“没事,一点小创伤,我给他包扎一下就好了。”张工似乎松了口气,对那名工人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放水。”
张工在楼道里走了两圈之后,来到杨烨所在的病房。他看着付老师吃惊的样子笑了笑:“不要奇怪,我有名工人受伤了,带他过来包扎下。怎么样,杨烨怎么了?”
杨父说:“谢谢张工关心,这孩子今天早上突然发高烧,所以,我带他过来打针。”张工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摸了摸杨烨的额头,他大声叫到:“不对啊,孩子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高医生,你快来看看。”
高医生听到叫声之后,扔下正在包扎的工人说:“你的问题还可以等一会,我先过去看下孩子。”那名工人点了点头:“您快去!”
高医生冲进病房时,却看到杨父正在摇晃着杨烨:“小狗子,你咋个了,赶紧醒醒!”高医生伸手搭在杨烨的额头上,一惊:“这孩子的体温最少40度!我的天,怎么办?卫生所里没有这样的特效药。”
张工在旁边转了两圈,一拍额头说:“我打电话向总部求救,看他们能不能派直升机来进来救援。”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徐总,这里有个叫杨烨的孩子高烧40度,情况有些危急,我们出不去,能不能派直升机来救下孩子?”
付老师觉得张工把杨烨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但看着张工紧张孩子的样子,也就丢了疑心,配合着高医生进行收拾准备给杨烨带走的针水与药。忙碌中,谁也没有看到张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落到了村外的一块空地上,杨父抱着孩子钻进了直升机,付老师把手里的药品递给杨父时,突然看到杨烨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他拉住付老师正要缩回去的手,示意她凑近一些:“付老师,毛毛虫真的会飞,是我亲眼看见的。”
付老师大吃一惊,正想问些什么,却被张工拉离了直升机:“快离开这里,让直升机带孩子去医院。”
她抬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直升机,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可是她不知道该去问谁。张工在旁边对她说:“付老师,我们走吧,公司总部那边会安排好给孩子治病的,杨烨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然而,付老师却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杨烨,并且杨烨一家在很短的时间里也搬出了大山,不知所踪。
搬离深山的不止杨烨一家,还有其他的村民。因为县政府经过再三考察后决定让这里所有的村民都搬离大山,因为修山路的代价太高,而这里只有这么百十来人,不如迁往山下,搬入安置房,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里的小学自然也就解散了,到了山下的孩子们上学更方便了,那个准备动工的新学校,也就不了了之。付老师回到了城里,重新进入一个小学,开始了新的教学生涯。
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自称杨烨,那么,这个秘密肯定会随着付老师而死去,没有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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