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

我是猫，一只不太漂亮的猫。皮毛是说不出来的灰黄色，脸上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颜色浑浊的胎记，铺满我的整个鼻子。我时常在想，如果我足够漂亮的话，应该就不会一直流浪。

从有记忆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这个小城市的各个街巷徘徊。饿的时候会去垃圾堆里翻些食物，偶尔溜进别人家里改善改善伙食；困的时候会寻一处阳光好的地方眯一会儿；冷的时候会悄悄潜入一户人家的院子，在那屋檐下挨着某个角落蜷缩取暖。但是千万要小心避开人群，不要碍着他们的事儿，更不要挡住他们的去路，否则他们会非常暴躁，抬起脚狠狠往你肚皮踢去，喉咙里还会发出野兽般愤怒的低吼声。

这个城市很小，又或者原本不小，但是由于太过拥挤显得很小。我只觉得流浪也并不是一个坏事，起码不用任人摆布，尤其是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城市想要躲开人群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除了时不时挨上几脚，我想我的日子还是很舒服自在的。哦不对，我还有一点不太满意的是这个地方的天气，四季太过分明、降水太丰盛，搞得我经常被浇成落汤鸡，或者被西北风刮得不知所措，不得不寻一处温暖干燥的角落。但是你知道，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布满了由于潮湿而生成的苔藓，而那些亮着灯的的房子我又进不去。但我想为了自由我也能容忍这些，角落虽潮湿，但好歹能挡三面的风。

这个城市虽然人多，但是自然环境还是很好的。起码在呼吸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鼻子里堆积了什么异物，还能时不时地嗅到青草香。路也平整，在偶尔偷吃失败被人追撵的时候我不用担心跳到哪个土坑里。

我虽然长相不出众，但却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猫。

一开始别的猫看我貌不出众都会想方设法地欺负我，抢我的食物、追打群殴我是常事儿。但是我总能找到很多让他们垂涎欲滴的美食，比如腊肠、小白条儿之类的。毕竟平时闲来无聊我总是会到处逛一逛，观察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是我最大的乐趣，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所以后来他们就渐渐地开始讨好我、巴结我。我呢，就随心情多少赏他们点儿吃的。

在猫里面我的智慧是数一数二的，更别提在那些只会自以为是的人当中了。要是你不服气的话，我给你举个例子：我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他们呢？他们愚笨地连我的一声嘲笑都听不懂。这也是我不愿待在人的身边整日里装傻充楞的原因之一。

近日里我慢慢发觉像我一样的流浪猫越来越少，之前经常往我身边凑的那些猫也都没了踪影。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妙。

果不其然，我在一次路边闲散的漫步中遇到一位老相识，一开始我差点没认出他来，他的左眼不见了。我非常惊恐地拦住他询问近况，他见到我亦是十分激动，忙把我拉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满脸悲痛地对我讲：“老兄，你可千万要注意了！最近咱们这片地方出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专门逮像我们这样的流浪猫，然后对我们实施各种残忍的暴行。喏，我这左眼，就是前一段时间不小心被抓住，他们用一只女人穿的那种跟又细又长的鞋踩瞎的。哦天哪，我不能再回忆那个场景了，老兄，你可知道听着自己眼球迸裂的声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听其他猫说，那群人还会将猫活生生给烧死或者剥皮，天哪，还好我逃出来了，我现在每晚上都会做噩梦，我不能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否则总有一天我不是被折磨死就是疯掉。总而言之，你一定要小心啊！“

这位老伙计急匆匆说完，极其悲壮地把爪子搭在我的肩上，然后扭头就消失了。我还在独自震惊中。

过了好久，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地方出现了一群变态。他们披着人的外壳，内心却是住着魔鬼，他们一直躲在阴暗处享受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刺激感，而那刺激感的来源就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浪猫。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在这个偏僻的巷子里来回踱步，脑子在高速运转着，企图想出解决方案。我不愿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它有很多不足，但是毕竟我从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这里，我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产生了感情。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恼怒地低吼了几声，爪子在墙上胡乱抓了几下，留下数道刮痕。

这个时候，巷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健壮的老汉，头发花白，但是腰杆还挺直着。他的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在嘟囔些什么。我来不及反应，应激性地弓起身子、竖起尾巴，等待着下一刻的命运。

命运终究还是眷顾我的，那个老汉好像没有看到我，径直地往前去了。我长吁了一口气：“啊，他是个好人……”

就在此时，我脑中忽然多出一个想法，是换做以前我十分不齿的——找一户人家避难。

独自在外流浪很容易遭受不安好心的人的攻击，我一只猫，势单力薄，当然无法和那些野蛮的人相斗。所以我需要去寻一户好人家收留，暂且避一避。

我尽可能低调地在墙边行走，一边留意身边随时会发生的危险，一边观察着来往的人，我得找一户好人家。

就在一家早餐铺子前，我又看到那个老汉。他站在那，眼睛盯着冒热气的包子，一动不动。我敢肯定他想吃，因为我也想吃，毕竟谁又能抵得住肉包子的诱惑呢？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我猜他有七十岁了，因为他脸上的褶子比水沟还深，一条一条的，从脸上的某个地方蔓延到另一个地方，没有规则地随意分布着。头发也找不出几根黑色的了，每一根都很任性地歪扭着。他个子不矮，看上去也很健壮，身上穿着褪色严重的黑外套，脚上一双迷彩橡胶鞋。

我敢肯定他很穷，我当然不能跟这样的人回家，不然绝对要饿肚子。我撇撇嘴，摇着头挪开了步子。我走的时候，他还站在那儿。

……

我就这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逛了一天，在路灯已经亮了的时候，我还在苦恼，属于我的那户好人家到底在哪里呢？

“咕噜咕噜……”我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叫，就在此时，有一股包子味儿飘到我鼻边儿，我使劲嗅了嗅确定这不是我的幻觉。就在我旁边，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拿着包子，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吃。

我一时惊喜，觉得自己终于寻到了好人家。我在向前迈步的同时和他对视了，于是我的脚悬在半空中愣住不动了。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来源不明的兴奋，而那兴奋的背后好像还隐藏着某种巨大的欲望。

我觉得事情很不妙。我勉强与他僵持着，耳朵在尽可能接收着周围环境的信息，准备寻得机会随时逃跑。

我的视线左上角又出现了那个老汉，此时我坚定地认为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连忙冲他叫了几声，与此同时拼命向他奔去。

他听到声音，朝我这边望了望，见我向他跑来，嘴里发出驱赶的声音：“去去去……”我试图让他听懂我的求救，一边叫着一边朝那个年轻男人望去。老汉愣了一愣，弯下腰把我抱在怀里。

我跟老汉一起回家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