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老唐一辈子都在赶。

外出的时候坐车赶车，坐飞机赶飞机。走路，就赶时间。吃饭也赶，上厕所也赶。

朋友结婚，参加婚宴，也要赶。

而且很多次都赶不上。

后来，大家索性都改叫老唐为唐赶赶。

老唐倒是随和，唐赶赶就唐赶赶，赶一赶，最起码不失信。

老唐的爱人受不了老唐这种拖沓的习惯，三番五次闹离婚。老唐也答应了爱人的要求，结果，每次赶到民政局，工作人员都下班了。老唐无奈地笑笑，很随和：

老婆，你看吧，我很努力了。缘分未尽啊。

过了一辈子，还真不是说离就离。老唐的爱人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地，没有经验，还别说，真不是滋味。

到了民政局，眼瞅人家下班了，又听了老唐荒唐的话语。再生气也笑了，诶，谁嫁给你，倒了八辈子霉。

一次又一次。连民政局离婚窗口的负责人小王都听说了这件事。

大家都说老唐的笑话。

老唐说，哪个不赶？赶来赶去，终点还不是一个样。

你是死鬼投胎，别投错了。大家都笑着说老唐。于是，有熟人就和小王商量，说下次老王再说离婚，就等着他，看他怎么办？

大家都算准了，老唐和他爱人，那是两个哑巴亲嘴——好得没法说。大家就等着看好戏了。

还别说，唐老爱人果真又和老唐闹翻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老唐爱人的侄女要结婚。妹妹知道老唐的习惯，不分场合地赶。老早就和老唐爱人打了招呼：“我姐，你们倒是是要过来帮忙噶，一定要准时噶。”三令五申翻来覆去。老唐听了不受用，不耐烦地答道：“晓得了，晓得了，不就结个婚嘛。”

老唐爱人头天就赶去妹子家帮忙了。

侄女婚礼那天，恰好邻居老李赶加拿大回来了，串了门，提着加拿大的特产。老唐不好意思不留人呐，况且平时一起遛鸟，一起吹牛。

老唐瞅着时间，和老李呼噜呼噜地吸着水烟筒。老李兴致勃勃地讲，老唐迫不及待地听。老唐就是这样，不知道拒绝。只要他和老李说声：“老李，我侄姑娘结婚，要不和我去喝喜酒。”老李自然就明白了。老唐偏不说。不是不想说，是他不知道怎么说。老唐就知道搓手，脸红脖子粗，在老李的追问下，跑了好几次厕所。

还是老唐爱人来电话，老理才听出个所以然。

报歉啊，报歉。老李哈着腰离开了。

都出门了，老唐才想起衣服还没有换。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把爱人准备好的服装换上，照照镜子，发现头发也脏了。怎么也得给侄姑娘一个面子吧。跑到洗手间，洗了头，抬着吹风机“哗哗”吹。又发现，新衣服的领子还有一些泡沫，一边擦，一边往洗漱台靠。等领子弄好了，低头一看，洗漱台都是水，裤裆湿漉漉的一片。

三两步跑进卧室，拉开衣橱，试了好几条裤子，觉得和外衣都不配。换外衣嘛，又怕爱人生气。

终于挑了一条自己比较满意的裤子拉上。跳出门，跑到一楼。就条件反射地想起没有带手机。回到门口，往衣兜一模，老唐差点晕过去。

家门钥匙锁家里面了。

怎么办？老唐终于明白了，人家说得热锅上的蚂蚁是怎么回事了。

“啧”老唐吸着冷气，一看时间，早过点了。爱人肯定打电话来催了。

老唐和老李借了手机。

爱人什么都没有说，告诉老唐，别去了，丢人。老唐心里说，都现在了，难不成去收餐盘。老唐在老李家吃了饭，心烦意乱地。

老李怎么和老唐的爱人解释都没有用。老唐的爱人火很大，这一次，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两个人就选了日子。

小王知道这件事后，觉得有了好戏，就决定等等老唐。

一路上，老唐心事重重地。不说话。车开得飞快。

老唐爱人怒气未消。也不说话，坐在后排抱着手。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小车不偏不倚，向着老唐的轿车撞了过来。

人没事，车头左灯被撞得稀巴烂。小车司机是个小姑娘，一个劲地道歉，说是赶同学婚宴，开急了。

又是赶婚宴。老唐爱人盯着小女孩。小女孩战战兢兢地，差一点，就流泪了。

老唐说，算了算了，报保险。小姑娘呜呜哭，说不是害怕，是委屈，参加同学的婚礼，男朋友加班，没有陪同，心里有气，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老唐看看爱人，老唐的爱人看看老唐，都突然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说“好了好了”。

小王一直等，上了个厕所，老唐还没有来。

点了快餐，老唐依然没有来。

后来，迷迷糊糊地趴在窗口睡着了。

再后来，小王被女朋友的手机吵醒了。女朋友一开口就哭了：

要你和我去，你不去，我撞一对老人的车了。

小王睡意全无了。

分手吧，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同学。女朋友说完就挂了电话。

等小王赶到家，女朋友已经收完东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