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西边吹来

　　日光焦灼，夜色冷漠。这里是大漠边陲。方圆十里荒无人烟，仅有一家破落的客栈，坐东向西，酒旗招展。

　　“风是从西边吹来的。你的马看起来跟你人一样瘦。十步外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这一路，我猜你一定杀了不少人。”

　　“你不该叫我来。”

　　“这一带常年来往的都是各路江湖悍匪，能在这片土地上活下来的人，通常没几个等闲之辈。我是这家客栈的贾掌柜。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我知道。”

　　“我是贾掌柜。”

　　“冷天心。”

　　贾掌柜：“你就是冷天心？传闻令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嗜杀成性的血面修罗冷天心？”

　　冷天心：“我就是。”

　　贾掌柜：“听说日前玉剑山庄一家三十六口惨遭灭门，想必是你所为？”

　　冷天心：“谣言而已，实际没那么多，我只杀了该杀的人。”

　　贾掌柜：“你杀了谁？”

　　冷天心：“玉北游。”

　　贾掌柜：“玉北游乃中原武林一代翘楚，更是武林盟主萧四海的结义兄弟，你杀了他，就不怕萧四海找你报仇？”

　　冷天心沉默。

　　贾掌柜摇了摇头：“你当然不怕。你来之前，我已在屋里温了酒，烧刀子固然不比中原的花雕，但这里是大漠，有酒总比没酒要好。”

　　墙面斑驳，桌木老旧，客栈里只有贾、冷二人。落日的余晖斜斜洒进窗户，远天飘着几抹绚丽的晚霞，印在贾掌柜布满皱纹的脸上，他的脸已显酡红。

　　贾掌柜：“这是一片死地，来这里的通常都是要死的人。我在客栈里守了十五年，见到的人年年不重样。他们一个一个接二连三的转身走进沙漠，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时候连我也替他们感到难过。”

　　冷天心：“他们该死。”

　　贾掌柜：“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进沙漠？”

　　冷天心：“黄金。十五年前江湖第一大盗江万奇埋进沙漠的五十万两黄金。”

　　贾掌柜：“正是。”

　　冷天心紧紧盯着贾掌柜的眼睛：“你当年也是为这笔黄金而来？”

　　贾掌柜嘬一口酒：“是，也不是。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晚霞很美。”

　　冷天心：“看来我果真不该来。”

　　贾掌柜：“怎么说？”

　　冷天心：“你的手在抖。这样一双手，恐怕连刀都已握不稳。”

　　贾掌柜惬意的端起碗来再饮一大口，笑道：“杀人并非一定使刀。”

　　冷天心：“你善使剑？”

　　贾掌柜摇摇头：“不。有人使刀剑杀人，有人说话就能杀人，还有人杀人仅需一个眼神。”

　　冷天心沉默。

　　——“那你十五年前应该就已经死了。”

　　贾掌柜：“你真应该尝尝这里的烧刀子，因为以后你会离不开它。”

　　冷天心：“我不饮酒。”

　　贾掌柜：“那你不妨去东十里地的青水镇找小翠。”

　　冷天心：“谁是小翠？”

　　贾掌柜：“百花楼里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当然还有小红，小花，和小芳，喜欢哪一个你自己挑。金子就埋在客栈底下。”

　　贾掌柜死前饮了三坛酒。饮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比晚霞更绚烂。第二天冷天心把他的尸体埋在了客栈底下，和他守护了十五年的金子一起。

　　然后冷天心坐在飘扬的酒旗下发了一整天呆，也是这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空虚。

　　他每天从地窖搬出一坛酒，席地而饮。十日后，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这片天空的晚霞，便在脚下埋下了他的剑。

　　后来有人再来这片沙漠，发现已经换了个年轻的掌柜，客栈里还多了位好看的老板娘，叫小翠。

　　又是十五年过去。

　　“风是从西边吹来的，你的马看起来跟你人一样瘦。我是这家客栈的王掌柜，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我是玉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