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磊一直没回消息,云淼猜他大概又在忘我地打游戏了。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阵也没酝酿出一丝睡意,索性下床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他睡的这间房里面装修风格和家居陈设都走的是欧美简约风,他还以为是在哪个高档别墅里,出门后借着月色只扫了一眼,他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永生巷那个大四合院里。
因为他看到了那棵大槐树。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清冷银辉倾泻在这个神秘的院落里,屋檐,树梢,竹丛纷纷被披上一层溶溶月色,久违的静谧让云淼很是惬意。
云淼站在廊檐下盯着那树看了会,突然想起一些曾经被自己刻意抹掉的记忆,他鬼使神差地踏进院子,朝树下走去。
不知是不是天下槐树都长一个样,他眼前这树的轮廓隐隐约约和记忆里的那棵老槐树有些重叠。
他心底那毫无由头的期待强烈驱使着他,想要去验证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荒唐念头。
即使现在是冬天,槐树光秃秃的只剩树干和枝杈,依然能够想象得出春夏时节树冠丰茂的盛景。
云淼在树下绕了三圈,回头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什么人,然后抓着树干开始往上爬。
许多年没爬过树了,技艺有些生疏,当他吭哧吭哧十分艰难地爬到主干分叉处时,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恰逢一阵寒风刮过。
“阿嚏……”
他忍不住打了响亮的喷嚏,几乎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在第二个喷嚏出口之前捂住了口鼻。
他借着月色看了眼树干下面。
果然有个大树洞!
他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向里面照去。黑黢黢的树洞像张着大嘴的巨兽,黑雾笼罩般透着股不详,手电筒的光竟是抵达不了那里,在洞口处齐齐如石沉大海般没了踪迹。
云淼转了转手机,将光线投在洞口树干内壁上,他俯趴着找了半圈,终于看到自己曾经刻在家门口老槐树树洞内壁上的那行字。
“三水,拿回你的东西。”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看这眼前的惊喜,兜兜转转五六年,他再也没回过那个一夜之间沦为一片废墟的家,那晚他把那些焦黑的记忆封存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只给那没了树冠的老槐树留下一片净土,在以后的岁月里时不时拿出来祭奠一下。
云淼有些疑惑,枯木是有逢春再生的能力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晚再用力刻的字,也会带上时间的印记,多多少少会淡了,甚至没了都很有可能。
可这行字看上去就像刚刚刻上去一般,摸上去的手感让他有些恍神。
他甚至因此而想起自己在刻“你”这个字时因太过用力一不小心把铁片捏歪的小细节。
突然树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人进了院子。云淼来不及多想,连忙翻身躲在树洞里,他找准踩脚地儿,循着记忆沿着树洞内壁往下走。
如果不出意外,在这行字下面有个凹进去的小洞,小洞里放着一个小铁盒,那里面装着一件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
云淼没往下走几步就找到了那个树洞,他趴在那看了会,却发现铁盒子不在了。
他有些慌,打算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凑近看看,谁知他刚撤下右手,脚下突然打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仰面朝上摔了下去。
他心里有底,自己现在已经离地面没多高了,摔下去顶多屁股疼两天,所以没打算尝试什么自救措施。
可是大概他今天实在是时运不济,他想象中的数三下摔个屁股蹲并没有发生。
他一直在下坠,而且越往下感觉越奇怪,就好像他已经不在那个树洞里,他看着树洞口那一方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剩一个光点。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好奇心害死猫,要是安分点躺床上估计就没这么多事了。
很快那一丝光点也看不见了,他完全陷入到黑暗中并且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云淼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青石台上,处境有些不妙,身后和两边是万丈深渊,笼罩在浓雾里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他忙趴着往前蜷了蜷,抬头才发现横亘在面前的是一道青色石门,上面刻着繁复花纹和一些繁体字,云淼辨认了半天,只认出了两个字:生和死。
还不如一个都不认识呢,云淼背靠石门擦了把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很不真实,还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是在梦里,他曾多次站在悬空的石台上,面朝深渊往下跳,那一瞬间强烈的失重和恐慌感就会将自己从梦境中拉扯回现实。
他站了起来,决定与其这样坐着不如去试上一试,醒来了固然很好,醒不来了也没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挪到青石台边上,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石门被人打开了。
他来不及回头看和惊喜,就被一条鞭子拦腰卷住身子拖了过去,那力道使云淼疼得脸都变形了,下一秒会被截成两段的惊恐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徒劳地在虚空中胡乱抓握着,试图减轻这疼痛。他甚至没有机会回头看看对他施暴的人是谁,眼前那扇青石门就轰隆隆的合上了,他又陷入浓的化不开的黑雾中了。
当人的眼睛看不到时,耳朵就会变得异常灵敏。云淼终于有机会来体验这句话的真实性了,可是除却他自己的身体拖过地面的声音,他什么也没听到。
黑暗中是一片死寂。
拖着自己的那人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仅如此,最奇怪的是,云淼连自己的喘气声也听不见了。
就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云淼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被拖行一段路后,周围黑雾渐渐稀薄了些。他开始挣扎着尝试用手拉扯那个缠在自己腰间的东西,试图从鞭子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那东西竟像是长在自己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愚蠢,我看你往哪儿逃。”
脑后陡然传出森冷的声音,云淼吓得打了个哆嗦,尚未回头就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张惨白大脸惊得张大了嘴。
“啊啊啊……”
那张脸愣了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人了,一脸懵逼地后撤了些,他抬手摸摸自己下巴,表情受伤地问云淼:“我这脸有那么可怕吗?”
云淼:“……”
那人等不到他的回复,突然变得不耐烦了,他指指云淼,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了:“别耍花招了,到我手里你就本本分分的,逃跑于你没有一点好处。”
说完收了收手里的长鞭,云淼正好借力站了起来。
终于可以不用再被拖着走了,他长吁一口气,抬眼看向那人。
云淼这才对那张苍白的脸有了除惊恐以外的感受。
虽然他夸张地将脸皱成一团,但依然能看出五官还是挺好看的,长着一双细长丹凤眼,上翘的眼尾无端引出一丝风情来。
这人一身黑色复古长袍,清瘦的脸庞包在墨色大兜帽里显得格外小,苍白的肤色略有些瘆人。
“你是谁啊,为什么抓我?”云淼对无缘无故被拖走还是有些不满,更何况这地儿,还有这人,处处都透着诡异,还是想办法先离开这吧。
“嗬,嗬,嗬……”黑袍小白脸怪笑三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他阴阳怪气地盯着云淼,“你问我是谁啊?”
云淼皱眉点了点头,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好好说话。”
那人楞了楞,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怼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有些尴尬地握拳咳了咳,然后从袍袖中掏出一物件来,拎到云淼面前。
那是块漆黑木牌,上面刻着三个朱红繁体字:黑無常。
云淼傻眼了,什么鬼?
“吾乃地府勾魂使者,特来送你一程。”那小白脸小心翼翼收回木牌,云淼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他一脸得意地看着云淼打起了官腔。
“我死了?”云淼有些不可思议,他指着自己问对方,“我这就死了?一个不到三米高的树洞而已,就把我给摔死了!??”
“我可不管你是从一米高还是两米高的地方摔死的,总之能来到这儿自然不会是活人,”黑无常一脸不耐烦,怎么总有人都到了地府还傻乎乎地认为自己仍活着,“好了,别干扰我工作了。”
“是不是我摔破脑袋了呀,无常大哥,你帮我看看,我人全乎不?”云淼想看看自己什么情况,既然死了,那身上一定有致命伤口了,可是他摸遍了全身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转念一想,也许因为自己死了,现在的感觉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了。
黑无常一脸讥讽:“我接过很多人,就没见过你这么臭美的,死人想这么多你不烦啊!”
他虽然这么说,仍然绕着云淼转了一圈,顺手还拍了拍他脑壳,最后绕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外面是全着的,不过,里面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云淼斜了他一眼,这人,奥,应该是鬼,还不错,就是情商太低:“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黑无常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接受能力还挺强的,和那些只会哭着闹着撒泼打滚的新鬼相比好多了,省得他整天演恶人了。
他一边从公务袍里掏出生死簿一边问云淼:“别急,先报上你的名字,身份证号,籍贯。”
云淼奇道:“还要身份证号?地府的工作都和阳间无缝对接了啊?”
黑无常烦躁地瞥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事啊,麻利点,别耽误我交差下班。”
“奥,云淼,三水淼,610504199109072234,陕西……”云淼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奇怪,这上面怎么查不到你,”黑无常将手里那本册子翻得哗啦响,“见鬼了!”
“……”云淼很想提醒他一下,见鬼了对他来说不适用,不过看他那烦躁样,他决定还是不去招惹他了。
“你身份证号没记错吧?”他又翻了两遍册子后终于忍不住向云淼确认。
“需要我倒着背一下吗?”云淼很真诚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云淼和黑无常同时看过去,有人穿着墨色长衣站在拐角处,整个身形都隐在黑暗里,云淼盯着他看了会,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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