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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四季(四)

家之四季(四)

作者: 修仙的小白羊 | 来源:发表于2020-09-30 23:17 被阅读0次

    小时候,家乡的冬很冷,关于冬的记忆总带上雪的底色。冬日酷寒,却也是欢乐多多的季节。

    冬季,气温很低,早晨起来,屋里的水缸结冰了,屋外的一切也冰冻了。

    房檐上挂着一根根形状各异的透明冰锥。哥哥们用棍子将冰锥敲下,身边一群小孩眼巴巴盯着,看到冰锥落下,一窝蜂在它摔碎前抢着去接。终于抢到了冰锥,有的拿着好奇把玩,有的直接塞进嘴里,冰得直跳脚,被长辈们发现了,免不了一顿责骂。

    动物们会在过冬前储备食物,村里人也一样。屋外墙面上,挂着成串的玉米和辣椒,还有带着藤子的花生,黄色、红色、绿色和灰色自然交错,煞是好看。

    天气好时,人们会将白菜洗净,挂在杆子上晾晒成干菜;或是将甘薯切成条,蒸熟晒成薯干;或是将红辣椒剁碎,加入姜蒜花椒等做成美味的辣酱;或是用麦粒和黄豆,经过发酵晒干,做成风味豆豉......人们对于食物的智慧,总是难以穷尽的。

    家乡还有一种特色干菜,当地称为“金边洋芋”。洋芋就是土豆。将挑拣的小土豆洗净,不去皮,切成薄片,在滚水中烫一下晒干。土豆皮是黄色,故这种干菜称为“金边洋芋”。

    将好几百个土豆切成薄片是个耗时耗力的工作。关系要好的女人结成团队,依次帮各家晒制。暖阳下,几个女人围成半圆坐在场院里,面前倒放的椅子上搁着砧板,紧挨着椅子前面是装土豆的大盆。

    女人们娴熟地一边切着土豆片,一边闲聊,刀锋敲击砧板,笃笃作响,此起彼伏,自成韵律。晒好的土豆片,加水泡软,用干辣椒,加入蒜苗、小葱或者肉丝爆炒,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冬季村里人还会自己酿制白酒。白酒的原料有两种,一种是拐枣,是一种味道微甜而酸涩的黑色果子,产量偏少。更常见的是一种类似高粱的作物,当地称“杆儿”,可以直接去皮嚼食,甘甜中透着清香,比甘蔗美味。

    拐枣

    深秋时,将砍下的杆儿用铡刀切成一指长的小段,加上酒曲和其他配料,放在窖中盖上稻草发酵。等到有酒气散发时,就要制酒了。

    制酒用的是蒸馏法。村里有专用的户外土灶,上面放一口大锅,锅中加水,再上面是直径约一米的中空木桶。木桶底部是竹木蒸格,上面是发酵好的杆儿。更上方安装着接收酒水的容器以及输送的管道,管道从桶壁伸出,下方放置着盛酒水的容器。木桶最上面也是一口盛满水的大锅。

    制酒时最少需要两个人。一人负责往灶里添柴,更换盛满酒的器具。一人不停换掉上面锅里的水,升腾的酒气只有遇到冷锅底才能凝结。换掉的热水也有用处,人们抢着提走或挑走热水,用于洗衣物和家具。灶里烧透的木材在罐中熄灭,是上好的白炭。

    二爷家的大伯是村里酿酒的主力,他酿酒时我总爱跑去围观,凑在灶前取暖。大伯会不时品尝管道中流出的酒水,偶尔会逗我尝上一口。如今可以喝些白酒,多半是那时练就的。

    陆游曾在《游山西村》中感叹“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家乡的这种白酒,也称腊酒,颜色虽不如工业制酒清亮,却酒香浓烈,是年节待客佳品。村里人自己酿的白酒,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售卖。大伯酿的酒美名远播,常常有离得很远的其他村的人上门买酒。

    冬季总少不了几场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屋外场院里的积雪就及膝深。大人们围在炉火旁闲聊,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服和布靴,在雪地里追逐嬉闹,等到雪水浸透了鞋袜,才恋恋不舍去炉边烘烤。

    有的孩子进屋时,将藏起的雪球丢到毫无防备的长辈后颈上,长辈们被冰得一哆嗦,又气又无奈。顽皮的孩子若被揪住,屁股上必然得挨几巴掌。虽然隔着棉裤并不怎么疼,为了让被冒犯的长辈消消气,孩子们也会配合地“唉哟”“唉哟”叫上几声。

    我那时手脚耳朵都极易冻伤,甚至开裂。母亲想尽办法仍不奏效,只得让我裹成球形,待在炉火边限制外出。我从刚开始的反抗到后来认命,渐渐习惯了听长辈们闲话,看妇人们绣鞋纳千层底,竟也耳濡目染了一点针线技能。

    冬季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春节。距离新年还有一两个月时,大家便开始准备年货,主要是吃食、鞭炮焰火和拜年的礼品。那时物质条件有限,拜年的礼品主要是白糖、冰糖、面条、二锅头和猪肉。

    还记得,父母总是在晚饭后,趁着夜色去村前路边的小店,买回很多散称白糖、冰糖,自己在煤油灯下封装,常常忙到深夜。其实店里有按斤包装好的糖,但是价钱比散称的贵些。

    接下来就是新年了,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虽然事务繁杂,开销不小,但人们全都喜气洋洋。新年,是一场承载无数回忆的盛会,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只能留待日后再叙。

    小村的生活便在四季交替中,或缓或急地流逝。转眼间,曾经的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曾经的青壮男女成了病弱的老人。随着村庄发展改造,熟悉的一切都与记忆中不同了。属于我的那个故乡只能在梦中和笔下复活,但故乡留存在每个儿女心间的精神会一直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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