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一篇微型小说《睡美人》,原文复制如下。
睡美人(戴长征)
清丽、优美的芭蕾舞剧《睡美人》序曲奏响了。可是扮演公主奥罗拉的A角却“失踪”了。
“砰”,化妆间的小门开了,一名女演员朝回过头的导演一耸肩:“找遍了,哪儿也没有。”导演阴沉着脸,心中紧扣着的希望之弦也随着这声响给绷断了。突然,他的手指向了端坐在一边的B角:“你上!”
B角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抚摸着短裙,眼里闪着倔强和自信的目光。只见她,踮起脚尖,一个优雅的旋转,轻盈地提着舞裙,飘然来到台上……
导演余怒未息。A角有丰富的舞台经验,和扮演王子菲利浦的男A角又是老搭档,今天的汇报演出正是胜败定局的关键时刻,万一B角腿一软……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B角在追光下独舞。多么典雅雍容的舞步,多么飘洒翩翩的舞姿,她巧妙地把音乐的颤动和光芒融会在一整套芭蕾舞的语言里了……
……英俊的王子出现了,两人在月光如水的舞台上跳起了双人舞。导演紧张地眯起了眼。这是最令人担心的,B角和男A角是第一次同台演出。奇怪,导演的眼前,B角分明已被爱情拥托而起,漂浮在浪花之上,乘着白色双翼;她手臂的姿势犹如玫瑰花瓣的开放;她的双脚和着音乐在踩踏,犹如树叶飘然落地。她和男A角的搭档真是天衣无缝!
导演的拳头松开了,他暗暗惊讶,我平时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是由于她的倔强和顶撞?是由于她的执着、自信大于技巧?是由于我对女A角的偏爱所形成的偏见?还是……
……B角弯曲双腿,柔软的身子向地面上倾倒。
……哀怨、激昂的主题乐如泣如诉在轻叩观众的心扉。一个个音符,飘坠在导演的心湖上,泛起圈圈涟漪。B角不是曾经要求和男A角搭档吗?而他却用“A”“B”角这道坚固的厚墙将一对“情人”隔开,导演了一出“悲剧”。唉!
……醒了,奥罗拉醒了!安睡了100年后,由于菲利浦纯真的爱情,她,死而复苏了!而B角,这位现实生活中的“睡美人”,恰似许多沉睡着的美;她,春花怒放了!
“哗”,忽然,剧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B角噙着泪,微笑着向观众躬身还礼;可是,她的目光在观众席上凝滞了——A角正微笑着坐在那儿鼓着掌……
(1986年)
假如把最后一节去掉,这篇小说就是平淡的,没有起伏,自然不会引入入胜。
A角在马上开场的时候凭空“失踪”,这让导演狠抓了一瞎。关键时刻掉链子,万般无奈退而求其次,让B角顶替,心中自然惴惴不安。没想到B角在舞台上的表现比A角还好,并赢得喝彩。
小说写到这里,让读者读出来导演不是伯乐,不识千里马 ,也读出来B角已经为自己的精彩出场做好准备,关键时刻绽放光芒,她或许已经久等了。
可是,作者行文别有深意。最后一节,“她的目光在观众席上凝滞了——A角正微笑着坐在那儿鼓着掌……”这件事真正的导演是A角,她破釜沉舟把导演逼到墙角,给B角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舞台。最后一节,堪称神来之笔,既呼应了前文,更激活全篇,升华主题。
首先,A角是识人的。她了解B角的能力水平,她信任她。其次A角是无私的,她宁愿把出彩的机会让给B角(这肯定会影响自己今后的地位利益),这在今天的社会大舞台上,是难能可贵的。
微型小说,能够做到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能够在行文即将结束时才来一个精彩绝伦的反转,这才给人艺术上的享受。
“美人”不要“睡”,只有站在舞台中央,才能尽显亮色,尽放光彩。愿天下的“导演”,做一位合格的伯乐,让千里马奔跑在赛道上,而不是耕在野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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