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茶,却并不懂茶。
既无法通过色泽区分茶的新旧,也无法闻香识别茶的优劣,我只是喜爱那种喝茶的感觉。而且为了让自己可以更加懂茶,我选购整套茶的书籍恶补理论,也搜罗各种茶叶仔细品味,然而许是自己的味觉过于迟钝,朋友那据说从云南高价得来的红茶与邻居老人家新做的农家茶在我面前,我居然品不出任何不同。
我安慰自己,有什么关系,有一腔热爱就行了!
于是,得闲时会在夜晚煮一壶茶,一边读书一边喝茶,茶叶在杯子里尽情舒展,时光便一点点慢下来;也会在早晨煮鸡蛋,加了佐料,从坛子里抓一把茶叶撒下,于是满室茶香。喝茶愈久,愈热爱这样的时光,那茶香,轻飘飘地穿过我那被繁杂的工作,被复杂的人心堵塞的时日,平淡的日子更是有了不同的韵味。
喝茶,是急不得的,要静下一颗心来,也不能畅饮而下,当作饮料一般直接进了口,要抿,缓缓地品,品到忘了忙碌,忘了喧嚣。
某个雪夜,应朋友之邀去茶庄喝茶。那是一个嗜茶如命的人,千里迢迢去武夷山看茶展,也为一罐好茶跑滇南,每年必去景德镇,只为一个好茶杯,便拜烧窑老师傅为师学做瓷器。她有一套纯白的茶杯,轻薄纯净,上书“有真意”三字,书法飘逸,是她自己的笔迹。
窗外是簌簌的雪,小颗粒,色泽晶莹的那种,肆意地敲打着窗。窗内,灯火辉煌,壶里的水咕噜噜地冒泡,坛子开盖,取茶叶,冲洗,再烫泡,倒入茶碗,最后入茶杯。我看着她用无限的耐心完成着这烦琐的程序。心,一点点地沉浸下来,寒冬时节里居然有说不出的暖意。
这是一个曾经活得像娇艳的玫瑰一般的女子,家境良好,在体制内,有着体面的工作。却也张扬热烈,可以拼命加班到深夜不会抱怨,可以努力学习不让自己后退半步,然而对着许多并不公平的升职以及投机取巧的工作成果总有着自己的见解,慢慢地,就成了他人眼里的另类,太过执拗,不知变通。同事们都言她那样的性子,迟早被上司炒鱿鱼。然而,最后,她没有被炒掉,二而是潇洒转身,主动辞了职,开了茶庄。
于是一个风风火火的职场女性脱了高跟鞋,一身中国风的禅意茶服,拇指食指轻捏,温温婉婉地喝起茶来。我们聊生活,聊工作,也聊当前的状态,她说她喜欢这样的光阴,茶,让她改变,也让她有了新的追求。
这种追求便是她每年会把茶庄的部分收益邮寄到偏远的山村学校。
“我愿意活得像茶叶,在杯子里绽放,升腾。”她说。
有一次,参加一个宣传工作培训班,奇迹般地安排了一场采风活动,去一个偌大的茶园采茶。四月,清朗澄澈的天空下,满山坡的绿无尽蜿蜒。从车上下来,走一段山路,那绿就近在眼前。包了小头巾,系上蓝色印花围裙,别了小篓子,活脱脱地成了当地的采茶女。
嫩嫩的茶叶在枝头俏丽,那么新鲜那么可爱,绿盈盈地在阳光下发光发亮。茶园的主人,教我们采摘,只取一芽一叶,说这样做出的茶才嫩。于是,手指在茶树上跳跃,小小的芽儿从枝头到了篓子里。新鲜的茶叶不能久留,要尽快送到山下的茶房加工。
一口大锅,高温翻炒,这叫杀青,再揉捻成形,继而干燥,山坡上的嫩芽在奇妙的转化中变成了茶,从阳光下发光,到唇齿间留香。
原来,熬过高温与摔打,生命终能以另一种方式拉开新的序幕!
瓷白的碗里,茶叶在涨开,我品着手中这杯春日的茶水,抿一口,涩中回甘,不觉地想起雪夜下喝茶的友人。
人生有无尽的路,姹紫嫣红,生活也有许多的选择,五花八门。唯有忙碌喧嚣中,那一丝执着,一点真诚,可以润泽我们的心灵,在精神的沃土上,徐徐绽放。
我突然觉得,我有些懂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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