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万银玲紧张的在宫室里走动,她双手交叠在长袄里,已经被汗意浸湿。
吉祥踉踉跄跄的跑进院子,还没有走到门口,就难掩悲意的叫了出来:“万宫令!”
万银玲走出宫室,面上倒还冷静,可是一开口,声音却嘶哑的难听:“怎么了?他......他没走成吗?”
吉祥跪伏在雪地里,“提督不肯走,他说,他说,他要是走了,您就脱不了身了啊......”
万银玲已经听不到剩下的话,她走下门梯,一步一步的走过吉祥身旁,突然提起裙子,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奔跑了起来。
万银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奔跑过了,在宫里的这些年,她谨言慎行,做聋子,做瞎子,做哑巴,历经两朝,一步步的成为了今天掌管凤印的万宫令。她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苦,因为身边总有一个人陪伴,如今,她连那个人都要失去了吗?
一
天平二十一年
乐安帝大病初愈,正好赶上了七年一次的小选和三年一次的大选合年了。于是号令举国上下大办这次采选,为他龙体初愈多添点喜气。至于他的喜气伴随着多少少女的悲泣,那也不是他可以想到的事了。
十五岁的万银玲就是小选入宫的宫女,因为家境不丰,没有给管理宫女分配的女官司簿塞打点银子,被分去了薛贵妃的洗梧宫里做扫地宫女。
薛贵妃虽然受宠,可是性子是所有后妃中最阴晴不定的,她的脾气在帝王面前是带刺的玫瑰,艳丽高傲,可是对着自己宫里的小宫女,就是阴毒了。司簿们都知洗梧宫一个月就要要上十几个宫女,至于之前的宫女呢?没人问,大家都不是傻子,是瞎子。
万银玲可不知道这些,初入宫闱的她刚从远离父母的悲伤里回过神,就被这恢弘的建筑唬住了,宫女姐姐们身上穿着的锦绣衫裙,头上戴着的攒珠花冠,这些美丽的事物让她眼花缭乱。在洗梧宫做宫女,扫洒的活计对于出身农家的她来说并不累。只是一起睡通铺的姐姐们都非常寡言,不太愿意搭理她这个新人,这让她有点寂寞。
万银玲干了几日活,日子就入了暑。这几年暑日越发炎热,日子也越发持久,春日好像刚漏了个面就回去了,万银铃刚刚扫完了庭院,立在长廊下抚了把汗,想到了远在他乡的家人,这天气这样坏!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有个好收成。
宫室里突然传来器皿落地的清脆声音,万银玲吓得一个哆嗦,赶紧从长廊下来,试图离宫室正门远一些,虽然来了短短几天,但从宫室里经常传来的打骂声,万银玲已经知道贵妃娘娘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白日里甚少踏出宫门的贵妃娘娘今日竟然顶着烈阳迈出了宫门,除了万银玲之外的扫洒宫女们早早选了荫凉的宫廷后院去干活,前院干活的只有万银玲一个,由于天气的原因,贵妃这几日的心情都不太好,她扇动着手中的泥金绢扇,秀眉紧蹙着,看到了空荡荡的宫院和慌忙下跪的万银玲,朱唇轻启:“一个个惫懒的东西,青天白日里也不干活,我看是该紧紧皮子了,来人,赏她几棍子。”
万银玲骇地连连磕头,可是内侍们已经不停歇的跑到她面前了,将她拖到贵妃面前,取来棍子就开打。万银玲又惊又痛,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做错事就要挨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反应,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庭棍就一下下的击打在她身上了。棍子拍在肉体上的声音沉闷闷的,她心里叫着:好痛,好痛啊!可是她连呻吟也不敢发出,在这美的恍如九天仙子的贵妃面前,她紧紧咬住嘴唇,奢望贵妃娘娘解了气放过自己。可是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身上的棍子依然没有停的意思,她听到自己的皮肉被拍烂,棍子打下去发出陷入烂泥似的“噗”的声音。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头望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抬头,或许是想看清要了自己命的人?亦或者是希望贵妃娘娘记住她这个小宫女死前的样子,以后也能做上几次噩梦。
朦胧的泪眼模糊了眼前衣着华美的娘娘,她看见娘娘旁边的青衣内侍仿佛低头看了她一眼,靠近娘娘耳边呢喃了几句话,娘娘抬头看了看天,款款回宫了。
她听见了青衣内侍说“停了吧…….”,声音就像清泉一样悦耳。再后来他说的话,人事不省的万银玲已经听不见了。
她醒来的时候,是趴在宫女睡的厢房里,伤处清凉,已经被人上了药。
同宫最和气的鸳鸯姐姐告诉她,她是走了大运,贵妃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内监高昌公公心生怜悯,劝走了娘娘,保住了万银玲的一条小命。
万银玲愣愣的趴在床上,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壮丽雄伟的宫殿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穿着绫罗绸缎,珠翠环绕的仙子似的贵人也可以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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