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宠我,在整个村子里都出了名。
人家最多是“女儿控”,“女儿奴”,我爸更高阶,他是“女儿泪”。
村里的人常常笑他,“老陈你怎么娘们唧唧的,你女儿哪摔着碰着你得哭一场,金榜题名你也要哭一场,将来她嫁人的时候怎么办?也没听说过女儿出阁老爹'哭嫁'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实话,每每想到我出嫁之时,我爸哭的像水龙头一样,紧紧拉住我的手,热泪滚滚落在我手背上,哽咽着嘶喊“啊女啊,我的小七呦,你把爸也带走吧……”
我就……实在是……瘆的慌。
我常常想如果我爸是我前世养的一棵树,那我真的可能给他浇太多水了,他这辈子还的那么使劲,像要给我囤个海。
根据村里的传说,从我出生那一刻,我爸就开始了他以“哭”为主题的下半生。
那时候大哥五岁,二哥不幸早夭,爸妈内心十分悲痛,都盼着有个女儿,一儿一女成个“好”。
我的降临,让我爸喜不自胜,一鼓作气,再而兴,三而旺……哭了三天。
我妈说,那三天我和我爸的哭声此起彼伏,她除了哄我,还要拉住哭着向全世界安利我的我爸。因为,同病房的人,医生和护士,都以为是我妈把我爸欺负哭的,她觉得甚是丢脸。后来人家知道实情后,憋着笑说“你老公,真是个妙人啊~”的时候,她更是恨不得和我爸同归于尽,马上从地球上消失。
要说我爸娘,那实在是不公道。老陈吧,是村里出名的美男子,年轻的时候蜂蝶环绕,环肥燕瘦随他挑。那长相,眉长目灿,鼻高唇薄,可谓丰神俊朗;那性情,坚毅踏实,又幽默温柔,乍看特像张卫健演的韦小宝。
我爸小时候家里穷,是蓬门荜户,我妈是经商人家的小姐,大院高门。门不当户不对,老陈还能不卑不亢,虽然简单,但是礼数周到地把陈太太娶进了门,放到今天来看,也是个人物。
谁曾想,他一世英名,还是在我手里晚节不保了。可不是一物降一物哈哈哈哈
虽说传说是那样逼真传神,有板有眼,但我从小到大却也没少亲眼所见,可以说见证着老陈的“哭功”渐渐突破九重天。
五岁那年,我想帮家里人洗碗,却不想拿着碗脚滑摔了一跤,手心嗑在碎碗上,顿时冒了血。这可把我爸吓坏了,赶紧给我上药包扎。晚上拉着全家人立规矩,说以后谁也不许让小七洗碗,谁也不许!
我至今印象仍十分深刻,因为那场景实在怪异,老爸一边骂人,一边哭的可……凶了……满屋子的回音……爷爷奶奶妈妈婶娘他们,一边说着“是是是,谁也不敢让小七洗碗了”一边又憋着笑……
我拉拉我爸的手“爸,你别哭了”
他却听不见,只是不停往我伤口上吹气。
后来,我从未被允许靠近洗碗台。
七岁那年,我贪玩从树下摔下来,刚好下巴嗑在了石头上,血流如注。我家住村头,医院在村尾,我爸一路狂奔,哭着带我去缝针。医生都被他吓坏了,好在我虽然留的血多,但其实伤口不长,缝几针常换药,一周拆线就可以了。
那真是漫长的一周啊。
我爸天天背着我,啜泣着从村头走到村尾,一个七尺男儿,背着一个女娃娃,泪光低垂,步履沉重。见人问只眼湿湿地说,“小七摔伤了,我带她换药去呢”,语气哀婉,令人听之不忍。
我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说“爸,你别哭了,让人看了笑话”
他只是托托我的屁股,哭着骂我再不许淘气了。
从此老陈和他宝贝千金小七的故事再上热搜,老陈荣登宠女榜之首,声名大燥。
甚至村里的小伙伴都不和我玩了,因为他们爸妈说“离你陈伯伯家的小七远着点,要是不小心惹着了弄伤了,你陈伯伯非把你敲碎了磨成粉不可。”
看,我说的吧,老陈的男子气概是村里官方认证的,哭起来也是超凶呢。
15岁那年,我遇到意外,我爸抱着我,哭的连医院的指路牌都看不清,又腾不出手来擦,是我给他值的路,不知怎的心里也不害怕。
大概从小到大,老陈的眼泪总是让我心安吧。
我考上大学,他总算镇定些,送我来学校为我打点好一切,和同学的家长寒暄,礼貌又亲切。
我反而很不习惯,像失去了什么宝贝。直到妈妈告诉我,老陈回去的路上哭了一路,总说为我带的东西不够多。
我才如释重负,这才放心了,这个老陈,他的宝贝千金小七出外求学了,他要是不哭一场,只怕憋的慌。
上大学之后有空就去兼职,第一年父亲节给他买了套阿迪达斯,是他素日穿惯的。打电话给他,隔着手机仿佛都能看到他哭的没出息那样。
后来哥哥和我说,在我上大学的前一晚,他和我爸喝酒聊着我已经玉立亭亭,终有一天会出嫁,老陈哭着说“我绝不能让某个混小子轻易地娶了我的小七,你也是,不管发生什么,记得看着你妹妹。”
爸,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要哭了。
爸,你别哭了,小七长大了。
爸,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找不到比你更爱我的人的。
爸,你别哭了,女儿答应你会照顾好自己就会做到的。
爸,你别哭了,我要和你说父亲节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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