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蓝
立春已经一月有余了。
意思就是说预产期早已过了一个多月了。
南方早已是百花争艳,春色满园了,而北方呢?
北方的春天,在正式临盆之前,必然要经过一番漫长的妊娠反应和强烈而持久的阵痛。
先是一场接一场的呕吐。呕吐什么呢?沙尘。
寒风呼啸,沙尘滚滚,天昏地暗。小城灰头土脸,精神萎靡,一副大病模样。春天好像在冬天的子宫里抗议:不要把我生在这个偏僻小城!不要!不要!不要!
然后是一场接一场的寒流。变幻莫测的天气,像极了被妊娠反应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孕妇的脸色。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下午突然就狂风怒吼,飞沙走石起来。或者,前一天还阳光明媚,春风和暖的,第二天竟铅云密布,朔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扑面而来。
一天四季,在零上和零下之间跳来跳去的温度,害得爱美的女士们,不停徘徊挣扎于温度和风度之间,不是丢了风度,就是失了温度。于是,那条关于秋裤的段子,跟着寒流来来回回戏谑着人们。
已经是三月中旬了,风还举着刀子在马路上耀武扬威。透过窗户望向远方,刀棱山赭石色的山体,高冷挺拔,沉静荒凉,一星半点的绿意得等到六七月,下过几场瓢泼大雨后,才能从山的褶皱里渐渐呈现出来。
刀棱山下,是生我养我,既赋予我人生价值,又拿走了我青春韶华的矿山,是给我无尽欢乐又留下深深遗憾的家园。
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下过第一场毛毛雨,我和同事便会钻进办公楼前的槐树林里,一边大口呼吸着清新潮湿的空气,一边搜寻着那些藏在层层叠叠枯叶下幼嫩的春。那是一些早醒的苦苦菜和苜蓿芽,它们从枯叶缝儿里探出小脑袋,悄悄打量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尘世。遇到我们惊喜的目光,彼此都暗暗惊叫了一声:呀!春天……
虽然满目依然是荒芜凋敝,但那星星点点的绿意,就是希望的水彩,就是绿色的野火,只要春风的一番揉搓按摩,不几日,北方的春天就带着咯咯的笑声,正是临盆了!
一串串迎春花金黄色的小铃铛挂起来了,一盏盏桃花杏花粉红色的小灯笼亮起来了,一条条柳枝儿柔软嫩黄的水袖就甩起来了,一朵朵梨花洁白芳香的云朵在枝头上就飘起来了,一簇簇丁香花紫色的小伞在春雨中就慢慢撑开了……整片林子被染绿了,整座矿山被烧红了,整个平川就鸟语花香草长莺飞了,整个世界便是最美人间四月了!
而现在,矿山还挣扎在春临盆前的阵痛里。是的,矿山正在经历着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阵痛。煤炭产能严重过剩,消费需求大幅下降,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结构调整、经济转型、环境治理等多重因素叠加,煤矿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痛,使矿山的每一个人,忧心忡忡,心怀危机,掐着指头,等待春的降生。春天,会还有多远呢?
槐树林还沉浸在灿烂辉煌的春的记忆中。那时,真美啊!朝气蓬勃的矿山每天都充满了青春活力。仿佛一株向着太阳开放的向日葵,矿工们藏着煤灰的脸上挂着明媚的春光。饱满的钱袋子就是我们的底气,就是我们的摇杆。蒸蒸日上,欣欣向荣这些词儿,好像是专为形容那几年的矿山而诞生的。
回忆着过去的辉煌,槐树林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对面办公楼三楼的窗户里,是否还有人像我一样,站在窗前,久久注视着矿山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是否如我一般深深爱恋着这冷峻的矿山,爱恋着这年年难产的春?
再也回不去了。那夜夜梦见的办公室里,也曾有我一片盎然绚丽的春!尽管没等到春的诞生,便在矿山的阵痛中提前离开了,但我对矿山的热爱丝毫未减,我对春的期盼始终如一,我也相信春一定能够回到矿山。
荒凉依然,萧瑟依旧,但空气中已然有了春的气息,你去看吧,槐树林里,苜蓿已经发芽了……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