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字帮1月话题』孔乙己：与世界的告白

 

『码字帮1月话题』孔乙己：与世界的告白

      大寒，例行又要祭灶了，今年雪来得格外早，瘆得慌，冻得很。天空飘着雪，没有乌鸦，枝头萧条，叶子早就掉光了，四处雾气蒙蒙，雪皑皑的，没几个脚印子。

        快过年了，家家屋檐挂着灯笼，富裕点的人家早储藏了腊肉菜帮子过冬，窗花印着炕头的热气，偶尔听得到孩子欢笑的声音，年的味道若隐若现，令人恍惚。家家户户门都关着，连狗洞都关着，只有我一无所有，忽然无比羡慕那些畜生，不用担忧衣食，摇摇尾巴，主人就有残羹冷炙满足它，谦卑活着至少好过我。

      白雪茫茫，稀得见人影，其实我也没有脚印，只有大蒲团在身下笨拙挪移，手早已经冻僵了，没了知觉，挂在肩上的绳子不争气老掉，想去扶，却老是失了重心，身体一歪一歪的，没人看见反倒是好事，不用被人围着取笑，好在我也惯了，这日子眼看也到了尽头。

      雪从我的破衣领飘进脖子，擦着皮肤冰冷化成水渗得冰凉，漫天雪花直接滑过我的面庞，软软的像姑娘的手，说起姑娘，忽然想起一件遭遇，忍不住停下来笑歇一声。那日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姑娘，偷偷放我手心里两文钱，姑娘声音就那么软软的，好听极了，我却不敢抬头。她当然不知道两文钱对我的恩情，也不晓得我终究怎么花，此刻只有生疼的腿告诉自己勉强还活着。

      两文钱换了酒喝，姑娘断然是不知的，酒是我的爱，投奔那个酒店的旗，是我最喜悦的时刻，当然，每次总有人看我的笑话，让他们笑去，有酒喝，有一碟茴香豆，那是我的天堂。一杯暖酒下肚，会想起许多旧事，当然这些我心里的秘密，短衣帮和店掌柜是懂不来的，温酒的小娃儿和讨我豆吃的屁孩们，长大会不会比我好过，我也不知道，应该都会比我好吧，因为我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老有人拿我跟秀才比，我的娘当年舍命讨布做一件长衫给我考学，就是指望着我考个功名光宗耀祖。我也不晓得哪门子运气，当年和秀才一起上的学堂，每次先生都夸我的文章好，偏偏他就中了，其实村里人都明白，秀才得意有他的理由，俺娘没有盘缠打点，落榜是情理之中，娘一边掉着眼泪说命啊命，咱不服再试，试着试着娘倒下归西了，这件衫成了我的命，除了读书奔前程，我没有别的本领，但世道没有我的活路，娘没有告诉我还有什么选择。

      忽然间废除了科举，这下没了考试的出路，我陷入了死胡同。有人看我字写的好，托我写个字，偏偏算账算不清楚，又惹来麻烦。去别人家盘活吧，主人家小鸡肚肠，带个书回来看，偏说我偷，当家贼来打。最后，命犯秀才，有人让我讨秀才的好，说几句软话，我提醒秀才当年替他没少写文章替他交差，这下好，秀才恼了，说你这丢脸的奴才，不废了你不长记性，这条腿就这样生生废了，刚才酒店掌柜伙计笑话我，怎能让他们晓得内情，赶紧说摔的，结果他们偏不信，许是走漏了风声，这小镇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啥都藏不住，这下更没脸活了，得罪了秀才，就是死路一条。

      风雪交加，路过一个破庙，这是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那时候娘还在，我还有人疼，那时候最喜欢抱书躲在庙里读，对着那些残破的菩萨，摇头晃脑，之乎者也，那时候我喜欢的喜凤就和给我两文钱的姑娘一般大，眼睛亮亮的，问我以后会不会娶了她。那时候秀才说如果我考上了官，一定要给他安排个好差，娘说我若考上秀才，她要祭拜祖先，然后跟我享清福……菩萨对着我龇牙咧嘴，我的家当除了一件长衫，一无所有。

      蜷缩在文殊菩萨一角，我抱着长衫，夜色慢慢吞噬了白雪，梦里我中了秀才，取了我心仪的好看姑娘，她说要给我生娃；母亲满足了，要给我换新长衫；刘秀才恭敬待我，迎门平起平坐，酒掌柜再也不趾高气扬，更不消说用兑水的酒打发我，哈腰说您请您多担待；短衣帮尊我为学问人，谦恭对我笑；孩子们爹妈都以我为榜样，纷纷要把孩子送来我调教，温酒的娃儿说要跟我找一份营生，我成了人上人，娘说了没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风雪中，我挂着微笑，进入了永恒的梦乡。

      对了，我就是孔乙己。

『码字帮1月话题』孔乙己：与世界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