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送走最后一拨看房的客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今天周末，看房的人络绎不绝，要不是小区八点以后就不允许再进去看房，她估计就得忙到半夜。
好在租的房子还算近，她骑电动车十分钟就到家了。一进门果然看见郭士鑫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听到她回来，没动，说了句：“回来啦，吃了吗？”
“没胃口。”王月换了鞋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拖着身体挪到沙发上坐下，边喝水边揉着小腿。
“多少吃点啊，冰箱里有我中午叫的寿司。”郭士鑫扬扬下巴。
“一会儿吧，丹丹还没回来啊？”王月问。丹丹是她们俩的大学同学，三人关系挺好，临近毕业都在找工作，为了方便点，三人就合租了这套公寓。
“嗯。”郭士鑫还是一动不动。
王月刷了两个视频，觉得有些无聊，又有些困，便放下手机准备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刚换了姿势就觉得屁股下面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掏出来一看是郭士鑫的充电宝。
“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充电宝用完就放回……”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不想再说话了。
面前的茶几上有几个外卖盒子，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有一个空可乐瓶子，垃圾桶边的地上有几团用过的卫生纸，阳台上的衣服已经晾了好几天还没有收，他的椅背上搭着好几件衣服。
而他，只是盯着电脑，操作着各种角色为游戏里的战队拼命。
“你整天在家里，就没时间把衣服收一下？”她缓慢开口。
“哦，忘了。”依然是那样满不在乎的语气。
王月突然有些恍惚，不记得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相互不满却又相互压抑着，不知道是在等一个回到正轨的转机还是彻底决裂的契机。
她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郭士鑫追她时候的情景。
他们是同班同学，开学才一个多月郭士鑫就展开轰轰烈烈的攻势，不只是全班，几乎是全系都知道这个新生有多夸张。
他几乎在王月的寝室楼下上演了你能想到的所有肉麻的白痴的浪漫的表白。摆成心形的蜡烛，自弹自唱的情歌，扩音喇叭里传出的“王月，俺想你！”，甚至还有氢气球吊起的玫瑰花束。
最后他从江南的书里学到一招，请了学校的同学，宿管阿姨，偶尔路过的小朋友，保安，厨师，小卖部老板等等各种各样的人，分别录同一句话：“王月，请你做郭士鑫的女朋友吧！”，再把所有人说话的视频剪辑在一起，送给了王月。
终于，在跨年夜绚烂的烟花中，郭士鑫从身后抱住王月，在他耳边低声说：“做我女朋友好吗？”
怎么拒绝呢？至少王月没有办法。
刚开始的日子是甜蜜的，他们做着所有热恋中的人会做的事——逛街吃饭看电影，亲亲抱抱举高高。
郭士鑫对她不能说不好，纪念日都会准备礼物，偶尔会制造些小惊喜，能记得她的生理期，帮她准备红糖姜茶，清楚她的好恶，了解她的口味，两人有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王月对于自己的初恋也是格外上心。主动去了解英雄联盟，NBA，时常收藏“男友生日送这些，高颜值高科技还有高甜蜜哦～”之类的推荐，学着小说里的情节给他织了一条围巾，虽然戴在他脖子上就像绕了一圈香肠。
两人虽称不上模范情侣，狗粮还是撒的不少。
热恋期结束后，两人维持着平淡而稳定的关系，直到大四。
他们俩的学校是一所三本，专业普通，不太好找工作。身边的人都在想办法到处实习，王月也有些着急，从学校出来租房后，王月很快找到现在这份房屋中介的工作，郭士鑫倒也四处投了一些简历，但都石沉大海。
慢慢的郭士鑫也懒散起来，简历也不大投了，整天就在家打游戏。王月工作忙，两人几乎没了交流的时间，也总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直到今天，连日来的情绪让王月彻底爆发了。
“忘了？你能记住什么？我看你再这样下去连吃饭也忘了吧！就抱着你的电脑我看你能成仙！”
“王月，我说你今天又怎么了，一回来就跟我闹。”郭士鑫语气不耐，拍了一下鼠标。
“郭士鑫，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你到底考虑过我们的未来没有？明年就毕业了，你现在不快点找到实习，到时候竞争就更大了。当初是我俩商量好了一起找工作才从学校搬出来租房子的，现在到处都是开销，我也很累好不好！”
“我白天上班，客人来了就是低头哈腰的，腿都走肿了人家也不见得买房子。中午吃个盒饭都只敢要一荤一素的，你却在这里喝着可乐，吃着外卖，打着游戏，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担当有点责任啊！”王月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捏着陶瓷水杯的手指隐隐发白。
“我难道没有投简历没有找工作吗？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什么事都有个过程啊，之前面试的公司不是还没通知吗？说不定就录取了呢？”郭士鑫脾气也上来，终于扔了鼠标回头看着王月。
“哼，这都两周了还没回复，能录取才是怪事。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们已经不是还能靠着爸妈给的生活费混日子的时候了。”这话似乎伤了郭士鑫自尊，他站起来，表情有些狰狞。
“是，在你眼中我不就是没出息嘛！那你去找个有出息的啊！张口闭口就是花销，生活费，不就是嫌我没钱吗，你去找个有钱的啊！你爸不是想给你介绍个公务员吗，你去啊，公务员多好啊，铁饭碗，以后你就是领导夫人了是吧！”
王月一时间哑口。
“没话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我听到你和丹丹说话了，你何必假惺惺说什么你才不会去相亲之类的话，你巴不得快点被人家看上吧！”郭士鑫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起来。“你放心，等你爬上领导的床，我肯定祝福你！”
王月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她就站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小腿以下还是一阵酸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动，整张脸涨得通红，她还端着水杯，里面的水变成温热，没有水汽再冒起来，只是随着她胸口的起伏微微荡漾着。
这间公寓没有主光源，都是隐藏光源，郭士鑫头顶灯带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脸显得晦暗不明，王月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胸口隐约泛酸。
她还记得，大二那年她看了一部韩剧，男主因意外失明，女主陪在他身边，男主一遍一遍用手指勾勒女主的脸，说是看不见也没关系，我总会记得你的样子。王月哭的稀里哗啦，也闭着眼睛用手指摩挲郭士鑫的脸，那暖暖的感觉似乎现在还在指尖，可是那人已不是那人了。
有时候你放不下一个人，你以为放不下的是那个人，实际放不下的是那段时光，当你终于发现你们已经回不到那段时光的时候，你就会毫不犹豫跟过去一刀两断，站上新的起点，开始新的旅程。
“我们分手吧！”王月终于开口，她放下水杯，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进房间。
郭士鑫似乎还在气头上，嘴里吐出一句脏话，从椅背上胡乱抓起一件衣服摔门而出。
第二天日上三竿郭士鑫才从外面回来，他和几个兄弟喝了一夜的酒，睡到现在才起来。
他们租的这间公寓是小巧的两室一厅，当初是他和王月一起来看的，王月挺喜欢，说是采光好，户型也很方正，可以先租着，以后有钱了就买下来，两个卧室，一个主卧，另一个先做书房，将来可以改成儿童房……
郭士鑫清醒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昨天说错话了，也是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道歉，犹豫好一会儿才敲了敲王月房间的门，并没有人回答，今天是休息日，王月不用上班，应该是还在生气，不想理他。
他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阳光正好，窗户开了一半，有清新的空气吹进来，吹的窗帘轻微摆动。房间里干净极了，没有化妆品，没有衣服，没有人。
王月走了。
郭士鑫有些心慌，他跨进房间，环顾四周，在他的枕头上看到一个白色信封。他迟迟不肯走过去，似乎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就是宣判了他的“死刑”，过了好久才慢慢走过去，拿起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纸。
“阿鑫：你知道我一向以文艺女青年自居，所以最后用信件的方式跟你告别，算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仪式感吧！我以前看张爱玲的《半生缘》，里面曼贞对世均说：我们只是回不去了。我还觉得肉麻矫情，现在想来，果然是回不去了呢！”
“我很感谢你给我的那段时光，那会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时光。可是它只适合作为一段记忆来保存，如果硬要延续，就会变味吧，我们就活在彼此记忆里最好的样子吧！”
“我爸爸确实给我介绍了一个公务员，我也决定要去见他了，说不定合适呢？”
“不要联络了，祝幸福。”
——月
王月拖着行李箱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该去哪里。
突然有电话进来，是丹丹。
“月啊，你在哪呢？”
“在街上呢。”王月看看四周，找了个水泥墩一屁股坐下去。
“昨晚你手机怎么放客厅啊，我回来也不见你人，敲门你也不应。郭士鑫一直给你打电话，我就接了，他丫喝多了吧，一直在电话里说什么月儿，咱们可以买个套三，书房还是书房，不用改成婴儿房，你不是喜欢看书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想买房子想疯了啊……我懒得听，给他挂了。你在街上哪呢，今天难得不上班，我们去吃个火锅呗，我也在街上，我来找你呀……喂？王月，说话呀……喂？你信号不好啊……”
这世上人来人往。你和谁擦肩而过，又和谁携手前行。
我爱你啊！
是啊！我也爱你啊！
只是我们回不去了。
王月蹲在人行道那个脏兮兮的水泥墩子边哭成了一个傻子。
-END
……乐话乐说，陪你读别人的故事，活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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