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在两个江湖，一个江湖要我死，一个江湖要我活着

1.黑夜。

白华佗立于窗前，远方的天空漆黑得紧，上一次见到如此浓墨的黑夜，应是一年以前了吧！

左手边上的茶还在飘散着氤氲，再过一刻钟，那些人又该来了。

白华佗一声长叹，只听见“咻咻”两声，袭来的两排银针便已完全襄入了身后的木柱，内力可见一斑。

白华佗不禁心想:若不是自己反应灵敏些，今晚恐怕是要命丧这白福小镇了。

那黑衣人一看计策失败，便不由恼怒起来，扯开嗓子大骂:“好奸诈的小人，竟以内力扰乱我们的神智。不过，饶是你功力再强，今晚，我们都得要了你的性命。”

白华佗俏立不动，急忙开口道:“来人且慢，在下有一事不明，阁下要是能告知，便是现在立刻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黑衣人恨不得立刻就要了白华佗的性命，哪还容得了他再啰啰嗦嗦的。二话不说，便拿出了佩剑，直向白华佗袭来。

白华佗纵身跃起，巧妙躲过长剑，余下五人见状也纷纷使出招数。不过，白华佗自是不急，只见他一边与众人盘旋，一边悄悄从右手袖子里掏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它尽数扬在空中。

不大一会，那些黑衣人便立马没了神气，纷纷丢了兵器，倒在地上，双手在全身上下一通乱抓。那景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顽皮的孩童在地上打滚呢！

白华佗站在一边，看着这场景也只觉得十分好笑:“各位近来对白某也忒关注了些，所以啊，白某心怀感念，特地为你们制作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痒痒粉’。不过，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千万别强行运气，否则，到时候筋脉断绝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那黑衣人却没脑问了一句:“你也吸了这粉，怎么你就无事？”

白华佗不紧不慢，抬手指了指窗边的那杯茶:“我早已服了解药。”

随后，像是换了个人般，白华佗变得凌厉起来:“你们现在没了武功，我要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他叹了口气:“你们走吧，你们想杀我，可我却不想杀你们。”

……

2.话说一年前白华佗只身来到白福小镇，因为医术高超，救治了不少镇民，造福了百姓，便得了“华佗”这个称号。

再后来，又在镇民们的帮助下，开了“妙春堂”医馆，意为“妙手回春”之意。“华佗”每天一袭白衣，又因身在白福小镇，索性就以“白”为姓，“华佗”为名，“白华佗”便由此而来。

但说来也怪，明明已是二十好几的小伙子，怎的记忆偏偏就只有一年前来到白福小镇的印象。

只不过白华佗原也不在意，白福小镇的日子安逸、美妙、太平，白福小镇的人也是尊他、敬他，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此残生倒也未尝不可。

但就在一月前，白华佗发现，每隔三五天，夜黑风高时，总有黑衣人埋伏在妙春堂，只待夜深人静时取自己的性命。

在已有的记忆里，白华佗从未与人结怨，相反，他反而是那个救济世人之人。

而黑衣人的回答，都指他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令人胆战心惊。

白华佗不禁心想:难道这一切都与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有关？

3.心事压头，白华佗转眼消瘦了不少，白福镇的人都担忧:莫不是最近病人多了，把他累着了？

那天，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把妙春堂从里到外，围的水泄不通。来的人不为其他，只都劝说让白华佗好自珍重，切勿为了他们而累坏了自己。

白华佗突然想到，来白福小镇之前，一位名叫智通大师的出家人曾对自己说过:“漫漫人生路，牵扯到太多爱、恨、情、仇，看你骨相惊奇，绝不会是普通人，你今后会遇到的事还很多，若有半点不明白的，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近来不明白的事确是发生了太多，他想找智通大师问个明白，便向乡亲们告了假，说是要往外游方一月。

白华佗的轻功一流，不过三五日，便寻到了智通大师。智通大师言:“来了。不急，喝杯茶再说。”

白华佗开口:“莫非大师早就料到白某会来？”

智通大师自是不急，给白华佗斟了杯热茶才悠悠开口:“世上的事讲究因果循环。而你，想不通为何有人对你如此仇恨，几次三番想要你性命。”

白华佗感慨:“大师好神通！”

“要想解开这谜，你就需往那竹林深处寻到那药女，见了她，一切谜底便可明白。”

是了，传说中那药女自有一神药，吃了它，便可忘记一切想要忘记的事，管他什么爱恨情仇，一切就如过眼云烟般。

4.第二天，白华佗便启程去寻药女。

走了一天，才在那竹林深处寻到那间茅屋，那茅屋，便是药女的住处。

药女见到他，倒也不吃惊，只一句:“你终究是回来了！”

白华佗大惊:这些个人倒像是有什么神通般，怎的我一出现，个个都是那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白华佗不敢多想，慌忙说明了来意。

药女一抹浅笑，淡淡开口:“入夜时分你到这儿来，我一次告诉你个明白。”

山林里格外冷些，白天倒不在意，到了夜晚，才是冷得刺骨。

世人只知药女有一忘忧神药，却不知她那“梦碎曲”才是世间绝物。梦碎曲一出，便可勘破人内心深处的记忆，不管是害怕的、难忘的、甜美的，无论藏的多深，只需一曲，便可对那人了如指掌。

更绝的是，有人吃了忘忧药，日后后悔时，弹上一曲忘忧曲，便可让人身临其境般以虚影回到原先的世界去。

入夜，白华佗依约到来。

一屋一琴，一香俩人。

临前，药女叮嘱道:“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再有，现在你也已无力改变什么了。”

5.我们且看曲中景象:

原来，白华佗名叫杜若，拜师于医药世家穆家门下，因拜师得早，所以一众师弟喊猴似的喊他一句:“大师兄”。而排行老幺的则是杜若师傅的爱女穆清。

但你相信吗？看着表象一团和气的情景下，竟埋藏着不得了的恩怨。

彼时，杜若不过三四岁的光景，正是需要父疼母爱的日子。可偏偏那一夜的大火，让整个杜家在一夜间化为灰烬，除了杜若，杜家上下五十余口人无一幸免。

这背后的真凶，就是杜若那看似疼爱他的师傅，人称一声“穆大夫”。

救人的手，也杀人。

这一切，不过江湖传闻杜家有一武功秘籍，练此武功者，可天下无敌。穆大夫贪心已久，终是在那一夜下了毒手。可那晚找遍杜府上下，愣是没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所以，那奸诈的穆大夫就把年幼的杜若抱回穆家门下。

世上有这么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一夜的情景，杜若其实早铭记在心，只等机缘合适之时，再报杜家灭门大仇。

可，他真的很喜欢穆清。

十五，月满之时。穆大夫带着几天前召集的江湖各派人士前往断崖。

断崖的山洞里柴火燃烧的正旺，里有一少年正入定打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打湿了碎发。

习武之人都看得出，那是练武到了最后的关头，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

“孽障，你在做什么？”为首的穆大夫大喝一声。

“噗”一声，受了打扰的少年口吐鲜血。

几近暴怒的少年强压住自己的怒火，可眸子里散发的寒意却让人感到刺骨冰凉，嘴角的那一抹鲜红将他的脸渲染的分外妖娆。那，竟是杜若。

6.见到来人，杜若忙喊了一句:“师傅。”

穆大夫笑而不语，径直走到杜若前，在他耳边用只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早看破了你的伎俩，我一直都知道，你早知晓是我灭了你家满门，而你，一直潜伏在我身边，为的就是有一天亲手杀了我报杜家的仇。江湖上都知道，杜家有了不得的神功，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大家都害怕极了，每个人，都心心念念不想杜家人存活在世上。今天这出戏，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这些话，像是刀子般一点一点刺进杜若的胸膛，他用尽余力挣扎着站起来大喊:“老匹夫～拿命来！”

断崖上的人不明所以，都以为是杜若神功练成，纷纷上前与穆大夫和杜若撕打起来。

杜若寡不敌众，败下阵来。他忽然想到秘籍里的最后一式，“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才是秘籍最为精髓之处。他割破血脉，以血为引 ，再注入强大的功力，只一招，便要了那些人的性命。

血腥之气。此时的杜若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

匆匆赶来的穆清，不明所以。穆大夫看到女儿就像见到救星般，挺着最后一口气说:“清儿，是杜若，杜若修炼邪门歪道的武功，被我们发现，才要杀人灭口。”

有些话，是说不明白的。越是争论，越可能气急败坏，越气急败坏，眼前的人越可能受伤。

“穆清～”，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断崖上回响。

7.我们还是称他白华佗吧。

白华佗木然看着这一切，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黑衣人，就是那些枉死之人后人来寻仇的。

梦里十几年的光阴，实际只过了一夜。

清晨，药女对他说:“下山去吧，去找智通大师。”

“我身在两个江湖，一个江湖要我死，一个江湖要我活着。”留下这句话，白华佗便离去。

自此，世上再无白华佗，也再无杜若，有的，只是悟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