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你就是什么

我们晚上临睡前一定会琢磨一下明天早上吃什么，于是每一天的早晨，从睁眼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要时不时地犯嘀咕，午饭怎么解决？晚饭吃什么？不但是在脑际开始了天人交战，还要在微信里，胖圈里，手机APP上，做着各种选择恐惧症与美食综合症的角力和博弈，如果在加上减肥的，素食的，增肌的，省级的，各种其他七八九维的变量，仅仅是为了口吃的，一天至少要耗费我们10%的时间和能量。吃，各种的美食，占据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最重要的时刻，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每个人的味觉是怎么产生的？因为何故形成了当下的口味和嗜好？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我家孩子就是一个很有典范性的案例。按理说，长在海边的人，对于海鲜应该是非常的喜欢，可但是，他完全不能接受任何的“鲜”类食品，无论海鲜还是河鲜，只要水里游出来的，一概不吃，甚至走进海鲜市场都捂住鼻子做无法忍受状。我自己是嗜辣如命，可是他一点辣都不能沾，这样大的反差实在是太奇怪了。唯一能够符合我自己喜好口味的只有两个方向，第一个是西北饭，第二个是日料。但我认为这完全是自圆其说，因为我没有不吃的东西，而且什么食物都喜欢，所以这是自以为是。

因为这些对于美食喜好的思考，我有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说，所谓味觉，其实就是文化的舌头，个体对于某类食品的喜好，完全来自于环境，过往，文化对其的塑造和重构。许多文化中都有这种类型的食物，在本国备受喜爱，在其他地方受到唾弃。这展示了环境是多么强大：在正确的环境下，人类大脑几乎能够学会去喜欢任何事情。我们的祖先作为捕猎者-采集者在世界各处建立栖息地，而这个能力是他们留下来的遗产。有时候，为了生存，你不得不学会喜欢一些新的食物。所以这就很容易推导出，口壮的人，生存能力强，挑食的人，环境太舒适。譬如沈从文就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上世纪30年代绑匪绑架了小孩后，都要先饿几天，然后端上一盘清蒸鱼，第一筷子朝着肉厚的鱼背上去的，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赎金意思一下就行了，第一筷子去鱼肚皮的，这就要多要些，如果上来第一筷子冲着鱼腮帮子和鱼眼去的，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不把赎金砸出个大数来誓不罢休的。

美食如此重要，因此围绕美食的各种资讯和影视也是汗牛充栋。但是这个不好做，声明最显赫的舌尖也才做了两季就黄了，遑论其他呢？但这里有一个异数，那就是日剧，有两个一直在坚持，而且保持了高水准，第一是午夜食堂，被耐飞接手后，水平虽有下滑但还是在中位数之上，甚至今年梁家辉，家辉哥都在上海搭起了影棚，演绎石库门里的江湖大哥夜深后端出一道道江宁小菜。第二个就是孤独的美食家，已经第七季了，松重丰出演的井之头五郎，眼看一年年老去了，但这部剧还是那么好看。

孤独的美食家为什么这么好看，道理也很简单，就是纯粹。这两个字是全部的要义。专注于表现食物和食物的口感、味道，基本不需要额外的情节推动，五郎专注地挑选食物、专注于品味，与店里的老板、伙计或其他食客很少交流，更不会突然端出一碗心灵鸡汤，食物是《绝对的主角，五郎在食物面前其实是个“配角”。法国哲学家福柯有言，“把饮食作为生活的艺术来时间，完全是将自己建构成主体的方式。主体对身体的考虑是正当、必要且充分的。”

所以，吃的艺术，是总结一切的艺术。英文里有句谚语叫We  what we eat。吃什么，你就是什么。对于一个认真，专注的吃货而言，孤独算不了什么，痛苦也算不了什么，只在这一刻，一切都为十亿多年前就形成的最原始的味觉，嗅觉细胞奏响了一阙气势恢宏的交响诗篇。苏格兰大哲休谟老师说过，“因果关系”是我们的错觉，是一种习惯，并举出生动的白球撞，黑球动为例反驳“因果联系”的存在。正因为此，我们把这种错觉也带到了美食上，其实并不是We are what we eat，而是What are we so what we eat，我们是什么？哪里来的？怎样长大？哪些经历？所以，我们就吃什么。

有个朋友在胖圈分享一篇关于肠胃菌落控制人体的文章，这已经在科学界形成了共识，控制决定人性格身体的三个要素是1.基因2.文化3.菌群。这第三个要素菌群，就是我们日夜相随，心心念念的贪吃最重要的因。于是我在这条胖圈后面回复：“食欲，是我们一辈子戒不断的毒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