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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湘西凤凰》:“少壮军官中,师长顾家齐、戴季韬,面目如大学生,有游侠者的遗风,勇鸷慓悍,好客,喜弄枪杆子。”
在凤凰的士绅中,陈渠珍最有权势,还有顾家齐和谭自平,三人都是湘西军政界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位高权重的宦豪。
1948年7月,程潜主政湘西,邀请陈渠珍赴长沙任省府委员,陈渠珍不肯,说:“现群犬争食,大乱不已,恨不及死,何心问政?”
程潜改召顾家齐,顾欣然愿往,持电报向老师陈渠珍请示。陈渠珍劝他留在湘西“保境息民”,以不变应万变,顾不为所动,
1949年5月初,顾家齐执意应程潜之邀赴长沙任事,消息惊动了凤凰的权势人物。
有“谭自平的军师,戴季韬的灵魂”之称的草鞋政客印远雄,急忙对谭自平说:“顾家齐决意下长沙,你还不快拿主意,他到了长沙,就没有你的戏唱了”。
引起谭自平的深思,谭一切听命于陈渠珍,就去陈公馆问,陈渠珍说:"谭贤弟定有安排,一切由你决策。"谭自平心领神会,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5月7日,顾家齐到陈公馆辞行,陈渠珍迎至客厅,互相寒暄一番,并口是心非地交待要顾家齐,一路注意安全,互相道别,
陈渠珍将顾家齐送出公馆大门,想到顾家齐将不久于人世,毕竟是多年的老部下,不禁落了几滴老泪。
这天,顾家齐等人乘轿从凤凰至乾城,陈渠珍派了两班枪兵护送。
谭自平从陈渠珍的警卫营和自己的自卫队里,挑选了十余名强悍枪兵,换上便衣,带着短枪,赶到竿子坪,找田儒礼的人马协助。
5月9日,谭自平和田儒礼部的枪手,埋伏在乾城—沅陵公路,张排寨渡口下一公里处,用树干横挡公路。
枪手们截停了顾家齐等人乘坐的汽车,高喊:“哪位是杨仲璞先生?请下车”!杨吓得不敢动。(陈渠珍指示不杀杨)
顾家齐的保镖认识枪手,便下车交涉,顾家齐说了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凤凰这几个人就这么歹毒!”话音末落,枪手们对准汽车一顿乱枪扫射,车内警卫及顾家齐师长等一行人便当场饮弹毙命。
顾家齐被打死在司机座位的旁边,同时被打死的有:杨仲璞,永绥县长王超群,顾的秘书田道鸣,顾的保镖四人,杨的保镖一人,共计九人。
听到顾家齐的死讯,陈渠珍曾流了些眼泪。
陈渠珍是原国军34师师长,统治湘西长达三十余年之久的"湘西王",顾家齐是陈的最亲密副手,曾调往嘉善抗战,英勇御敌的师长。
谭自平是陈的得意爱将,陈两者选一,令后人唏嘘不已(顾家齐曾背叛过陈渠珍),这也是当时官场争权夺利的必然结果。
凤凰百姓惊愕不已,议论纷纷,顾的亲眷更悲痛欲绝,“老师长”陈渠珍流下了两行清泪。
谭自平畏惧顾系旧部复仇,蜗居不出,屋前屋后放了巡哨,住宅后山的奇峰寺上也架设了机枪。
陈渠珍早年参加西藏抗英,留下《艽野尘梦》一书传世,长期盘踞湘西,实行他的“保境息民”政策,使贫穷落后的湘西,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曾经出现过空前繁荣、经济长足发展的“陈氏盛世”景象。
1949年春夏之交,湖南临近解放,程潜就任湖南省主席,电邀陈渠珍赴长担任省府委员。
陈渠珍担心“保境息民”的政治主张受到冲击,便托辞以“无心问政”为由婉辞谢绝,程潜无奈只好转而电邀当时赋闲在家的顾家齐。
顾家齐为何被程潜看重?这是因为1937年11月间,顾家齐曾率湘西子弟组成的国民党陆军128师七千人枪,从浙江宁波海防受命奔赴嘉善御敌,掩护松泸守军安全撤退,该师与日军血战了七天七夜,出色地完成了阻击任务,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军威。
顾家齐决定以民族大义为重,欣然答应邀请,于1949年5月8日从凤凰城出发赶往长沙就职。
谭自平害怕顾家齐如虎添翼,搞大了势力对自己不利,于是就暗中谋划截杀。
杨仲璞不知内情,挚意要与顾家齐同车,而陈渠珍又不便挑明,所以也是他命中该绝,误乘了这辆“死亡之车”。
难怪有人说陈渠珍的两行清泪不单是为自己老部下顾家齐而流,也是为好友杨仲璞流的。
顾家齐遇难后,尸体在次日上午运回了凤凰城。
顾氏家人请来了众多道人为亡者进行超度,隆重的“接亡”招魂法事安排在城外举行。
沱江边燃点了熊熊的天烛,沿路点了地灯,用十几匹白布连接成悠悠长龙迤逦而下,“长龙”两侧由道士护着同行,一路鞭炮、一路锣鼓、一路木鱼、一路诵经,
顾公舘大院正堂设了亡人灵位,正中悬挂着十殿阎罗佛像,灵坛摆放着鸡鱼三牲和斎粑豆腐祭品,梁上垂吊着红、黄、绿、兰各色彩纸剪成的佛幡,
顾的妻室儿女、三亲六眷及顾系旧部官兵都在披麻戴孝咽咽地哭成一团。
这道场一直做了四天四夜,其间凤凰城的官员政要、社会名流、商界人士及沾亲带故的都前往悼念,小城的众多百姓也纷纷来与其作别,
在这些前来悼念的人群中,亦有不少人在谈论着制造这次截杀事件的主谋谭自平和幕后授意者陈渠珍,
陈公馆内“寥天一庐”灯火辉煌,陈渠珍临时集中了一帮部属军官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陈看上去有几分憔悴,心情特别沉重。在会上他回顾了与顾家齐的深厚交谊,多次提到自己屡屡提携顾身当重任,
:“各位,我玉鍪爱将如子,光明磊落,天地可鉴。然何言我要去谋害自己的部将和手足呢?人言可畏啊!我得亲自去顾公舘与修之弟作最后告别,一定要解除这场误会以正视听。各位意下如何?”
所有顾家齐旧部都身藏双枪,集中跪定在灵堂待命。
下午二时左右,门前通报老师长陈渠珍到。顾氏家眷及旧部都跪在灵堂“迎接”,紧张氛围达到极限,一触即发,灵堂充满着杀机。
陈渠珍孤身直奔灵堂而来。他一路嘴里高喊着:“修之吾弟,愚兄送你来了!”陈在顾的灵案前站定,脱掉军帽和白手套,毕恭毕敬行上三鞠躬。然后,绕到神像背后扶着灵柩哭出一篇催人泪下的祭文来:
高天潇潇 长河悠悠 山川涕泪 举城哀愁
修之吾弟 情同手足 投笔从戎 倜傥风流
解我危难 风雨同舟 半生倥偬 虎跃龙游
嘉善御敌 威震神州 武汉蒙冤 负重忍辱
时局变幻 白云苍狗 隐身商界 金盆洗手
弃暗投明 民族有救 欣然赴长 再起宏图
不幸殒命 遗妻弃幼 公理何在 谁人为谋
吾弟去也 兄失交袖 道与谁论 疆与谁守?……
他边哭边诵,字字揪心,句句落泪,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动的涕如雨下,灵堂发出一片咽咽哭声。
渐渐地,包容默默熄灭了复仇之火,眼前恩怨被汩汩泪水冲刷的杳无踪影。
随行的杨和清见此情景,急忙提醒进入角色的老师长该回公馆了,陈渠珍猛然惊醒过来,抹去满脸泪痕走到顾少奶奶跟前悲悯地叹道:
“少夫人请节哀,修之去了不能复生,吾侄儿侄女还年幼,得靠少夫人悉心照看成人,少夫人今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如果需要帮忙的吾将尽力为之。终因公事繁忙不能久留,我这里就先走一步了。”
顾系旧部也一齐起身向陈渠珍施礼恭送。
陈渠珍出了顾公舘即刻坐上滑竿,悠哉悠哉在杨和清护送下回到“寥天一庐”。“寥天一庐”的众军官正等得焦急万分,忽见老师长安全回到公馆,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顾家齐出殡那天,忽见天空乌云四合,雷鸣电闪,瞬间大雨滂沱而下,天地亦为这位悲情竿军将领哭泣,将军英年五十五岁。
半年后的1949年11月,陈渠珍和平起义后,乘车自乾城到沅陵。在张排寨顾家齐被杀处,他突然叫停车。
他耽心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护送的一个加强班解放军,如临大敌,向前搜索五华里,四十多分钟后没有任何危险,才开车去沅陵。
陈渠珍一直怀疑1935年何键借追剿红军把他逼下台,顾家齐背叛过他;其次,还认为顾对他经济上的资助不及谭自平和戴季韬慷慨,因此衔恨于顾。
当然,这种成见尚不至于使陈置顾于死地,关键是顾将破坏他重新出山割据湘西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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