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府在城东,是个大宅子,侯门似海的感觉,威武的看门狮子,九节台阶上是宽敞的门坊,朱红色的大门常年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可就算开着,立在街上的人也看不见,那门槛实在太高。
据说这是慕容家在南方唯一的宅院,一百年前慕容家有位大将军,战功赫赫,持掌管天下重兵之虎符帅印,可不知为什么突然自请卸了兵权,告老还乡在这南方小城永安,置了这宅子。
“还能是什么原因,还不是犯功高盖主忌讳.”老柳的铺子就在这红漆大门的斜对面,隔着一条街和门前宽敞的府门空地,可以隐隐见到有人在修葺门檐上的木雕。
他倒了一杯茶给我,有些意味深长地感慨着“据说当年的驰北侯英勇善战,又忠心耿耿,还是君上的师弟呢,那皇帝也是实实在在的明君,可还是逃不过这君心难测呀!”
“哦?”我抿了一口那盏相片,不是我喜欢的味道,不过勉强可以入口,这建安府我第一次搬过来永安城虽然也是门厅冷清,但也偶尔见有人走动,据说是京中的官眷来此地过冬,可这次再搬回来两年多,却始终未见有人气的样子。而且听说当年这驰北侯在这儿也没住安稳,就给皇帝召回去,说是战死疆场,没准儿是给捅了暗刀子。
“听子安说,这建安府在修葺,难不成是此间的主人要回来了?”我将手指放在那昏死的肥猫下颚轻柔地挠着,它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似乎很是享受。
“我听说呀”那老柳似乎得了什么不可让人闻的秘密,将身子往我这边探了探,压低声音说“现在的慕容在京中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但有一支在漠北封了王,膝下有一子,皇帝忧心那里的环境对小王子不好,就降了旨,把孩子接回到中原,据说是为了避开质子的嫌疑,没留在才送到永安来的。”
我心中嗤笑,这永安去漠北中间还隔了个京都呢,明明是把这孩子放在了自家的后花园里关着,还要粉饰这信任的脸面。这朝的皇帝呀,也不过如此。
“我等一介布衣不轮国事”,我将怀里那只被绢帕包着的珠子递给老柳,“近来家中需要些银子,你看一下这珠子是你收了,还是给我找个买主?”
老柳接过那绢帕,开没打开,那盈盈的珠子幻化出的光华,就透过白色的绢帕在桌面上潺潺流动,如同月光映照下的莹绿色的湖水。
“这……”老柳将绢帕打开,只见一个如羊脂一样色泽均匀的白色珠子静静地躺在绢帕中,那透过帕子见的盈光居然不现,他用手抚过那珠子,在手掌划过珠子上面遮挡住些许光线的时候,那珠子瞬间闪过一缕微光,如同俊男美女回眸一笑时,眼中闪过的光华。
“这是好东西呀!”老柳将那珠子隔着帕子捧在手心,仔细地端详着。我喜欢在老柳这儿当东西,是因为他做人本分,做生意也不狡诈。
果然他看着爱不释手,嘴里却满是实话“可是我这店收不起这珠子呀”
这珠子我也知道他收不起,可这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了,上次那个小为了帮子安一年前当了出去,银子一部分给了子安,剩下的就存在老柳这里,可七七八八也用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这囊中羞涩的珠子拿出来当。
“我看这城中要来新贵,估计到时要送礼巴结的人也不少,这珠虽说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但也是拿的出手的礼物”我将桂花糕搓细了放在掌心,伸到那肥猫的鼻子下面,那厮便在半梦半醒之间舔着,“估计过几天就卖出去了,你先支我些银子,等珠子卖了,你拿十个点的佣,扣了这次我支的,剩下的就存在你这里”
说着我把手伸向老柳,抽了那垫在珠子下面的帕子,擦了擦手,又给那肥猫擦了擦鼻头的粉末,抖了抖放在怀里。
老柳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说“要是公子真的舍得卖也行,我先给您支五百两,十个点的佣金高了,这我们回头卖了再算,这公子打算卖多少呀?”
“五百?”我不能想象自己怀揣着一只肥猫,捧着钱箱子走在大街上的暴发户的模样“不用那么多,就五十好了。家中就这一肥猫要吃。”
老柳不是在那里寻着的一只精致的墨玉匣子,将那珠子恭恭敬敬请入匣中。
我嘲笑他“这盒子看起来比这珠子贵呢,你是要诱人买椟还珠的心思吗?”
“那最好不过了,我还真就缺这掌上明珠呢!”他捧起匣子入内堂“我去给公子取银子。”
我斜倚在桌边,遥望那朱红色的大门,和在门檐上精细地修复那木雕的工人。
“建安府”我轻声自语,心中摩挲着这个名字“建在永安?好俗气的名字”,那肥猫似乎睡醒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不小心就在我的腿上滑了下去,,还好翻的角度不错,四肢着地。我趁着这机会站起抖了抖腿上的猫毛。
这是对面的建宁府前似乎热闹起来,原来是有人将翻新过的匾额送了回来,匾额用红绸遮住,直接抬进门里。
我看这那带着红盖头的匾额被抬入红漆大门时,觉得好笑“这怎么弄的和娶亲一样,那世子还没到,就给他先讨了匾额精。”
回去的途中我去天香阁,买了一壶招牌桂花酒,又给子安带了牛肉和烧酒,口袋里钱多的感觉真好,不用再费心地盘算是该切一斤牛肉还是八两,买一瓶还是两瓶的桂花酒。
回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尽黄昏,我将手中的酒肉和怀中的钱袋都交给子安“今天的工钱先结了吧,天色不早了明天让他们过了辰时再来。”
“公子”子安将钱袋挂在手腕上,打开油纸包,捡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唔,天香阁的牛肉!好吃!”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不想似乎踩了那只刚活过来,蹦到地的肥猫,被那猫一爪子在裤脚口裸露的脚脖儿去挠出一到血痕。
子安平时也皮实,这点伤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我的护犊神功估计是先天带的。
他啊呀一出口,我便淡淡地,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责怪说“你踩它尾巴了。”
子安被这肥猫打了个抓痕大岔,一时忘了想和我说什么了。就拿着牛肉和酒喝老实人们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晚饭,给大家发了工钱。
饭后老实人们陆续离开了。
子安要把钱袋还我,我摇摇头说“这银子你就拿着吧,修葺期间的开销都从这里出,不够你再和我说。”说罢就摆了摆手,招呼了那只在木犀树上磨爪子的胖猫“今天就先回吧,我也要睡了”
子安已经习惯了我这忽冷忽热的性子,刚欲转身离去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今天私塾的张先生来过寻公子。”
“有什么事吗?”我和那张文韬也不过见过几面,打趣地论过几次文章,没有什么深交,也想不出他找我为了什么。
“先生似乎家中有事,要回乡下段日子,想问可否劳烦公子屈尊带几日学生。”子安这几句话讲得文邹邹的,想必是那张生的原话。
“我想公子这几天家里施工,白天闹腾没地方去,正巧有这赚钱的买卖,就替公子答应了”这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以为和我熟的,可以代我做主,帮我揽活儿了。就仿佛他是那戏班子的班主,我是那当家花旦,他是那怡香楼的老鸨,我是那……。
我晃了下神识,将自己拉回到清清白白的人间,幻想了一下接下来几天院中这风风雨雨,想想张生那私塾到也不失为遮风挡雨的去处。
“好吧,我明日去寻他细谈”说罢我转身穿过开了天窗的前厅,一人一猫向内还保存完好的内堂走去。心中生出些许迷茫“我又能教人什么呢?胸无大志?混吃等死?还是每日黄粱一梦呢?”
内堂的卧房里,设有取暖的火炉,我冷热痛感全无,暖不暖,冷不冷,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只是觉得应该有这么个炉子,当初就建了这么一个,自己到不用,只是估计是最冷的那么几天燃一些木炭,给那肥猫取暖,省着它见天儿往我怀里钻,就仿佛我是个有温度的人似的。
现在还是初冬,想必它那一身肥膘和刚换过的厚毛也不冷。
我自院中的水井取了些水倒在屏风后面的大桶中,又习惯性地在厨房烧了些热水兑在里面,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只为三个原因,一是我有得是时间和力气消磨,二是我喜欢水雾缭绕的感觉,三就是我那奇葩的肥猫居然喜水,有时会跳进来和我一起泡。
在大桶里,我品着天香阁的桂花酿,卸去所有的防备和抵御,这样我才可以醉,醉了才好睡。
我觉得自己已经晕晕沉沉到了临睡的边沿,就晃晃悠悠地自桶中爬起翻了出来,拿着一片大浴布将自己裹了起来,担心那肥猫淹死在浴桶里,又顺手把它捞了出来,取布裹上。一人一猫就这样半湿半干地钻进了被窝。
那肥猫依然是将头凑到我胸前,舔了舔那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疤痕,然后就噗噜噗噜地早我一步进入梦乡。
想是白天的事多了那么几件,梦里的景也多了,话也多了。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禁言,安睡”
“五百两银子,那可是我两年的俸禄!你就买了这么个破榻?”
“你有我还不够吗?要这只丑猫做什么?”
“建安,这个名字好俗气,建于永安?”
“是日渐安宁,我希望自此以后,你我在这里日渐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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