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带回了几个日记本,翻阅少时的生活,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情窦初开的怦然心动,而是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受难记。
初中时的一个盛夏,父亲早早去离家甚远的“万亩”(此地稻田一望无垠,因而得名)给刚拔节的稻子打农药。没有机械化,没有任何的防护工具,父亲背着重达七八十斤的药水,身上穿着厚实的中山装,连口罩都没有,数小时穿梭在齐腰高的秧苗之间。等一切完毕,大约九点左右。他早上粒米未进,又步行大半个小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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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放下东西,他就有中毒的迹象了。母亲从家里找出已经过期的解毒片,劝他别吃,直接给当村医的小姑父打电话。可是他舍不得钱,倔强着吃了几片。很快地,父亲的脸变得通红,解毒的药成了毒药。父亲强忍着痛苦,依然没有请人来打点滴。后面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不知道,日记戛然而止,没有后文的记录。
又一次,父亲在干农活时不小心划到了手,巨大的伤口使得他不得不叫姑父过来缝针。村医是没有麻药的,父亲只能强忍着痛,完成整个过程。后来和学生们一起读《军神》,为刘伯承的钢铁意志折服。再后来知道这是一篇小说,而父亲所经历的剧痛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没有喊疼,没有畏畏缩缩干扰医生,更没有休息几天不干活。很快,他就要搬重物,要在水边养鸭子。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之后,更多类似的情节闪现了出来。父亲在武汉的钢厂打工,被炉中炸裂出来的一块铁杂落了几颗门牙。他和母亲回到家时,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缕的悲伤。我记得他爽朗的笑容,也知道他因为老板伤了自尊心,果断辞职,没有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他是个硬汉,不允许别人作践自己。
如今,六十出头的他还在工地上日复一日地辛苦劳作,不愿回乡安享晚年。烈日之下的南方,他是如何挺过一天又一天的?以我现在的相对舒适来说,简直没有办法想象。他是如何挑着近百斤的鸭蛋每天在两公里的羊肠小道上往返四次的?如何趁着月色在荒山野岭犁地,什么也不怕的?唯一的解释是身后的孩子需要他。他是家里的主心骨,必须撑起这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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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当然有他的问题,但永远是值得我们几个儿女感激的。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你哪有我?歌词的含义终于在此刻明白了。记忆中走路自信带风的父亲渐渐成了别人眼中的老汉,真希望他可以多享受一点生活的甜,少吃点苦。
2022年7月18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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