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仅仅是据说),在我还是“渣渣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差点改变我命运的事。有户人家因缺儿子,想把我“抱养”过去传宗接代。好在我最终留了下来。没被作为“抱儿子”送人。
在农村,家里有儿子是件荣耀的事。不但能伸直腰杆做人,而且还可以作为强劳力,为家里多挣工分多分口粮。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这两全其美的事都与我粘边了。人家之所以要在我身上打主意,还不是觉得我处境尴尬?一方面因他们所需,另一方面也为我着想。
母亲意外死亡,父亲那时也才二十多岁。一贫如洗的家里,有老了的婆婆和年幼的我两个累赘,更主要的是父亲日后要建立的那个新家,可能难有我的容身之地。
母亲的娘家,有三个弟弟,大的结婚了,小的未成年,好像他们也没过多考虑过我的事情,或者有可能考虑过我了,但无能为力。反正,后来婆婆在向我谈及此事时,根本没提到过他们,由此我才猜想,我在他们那儿也是多余的。
满怀信心欲接纳我的那户人家姓苏(我也差点儿随了苏姓),住在我们家那匹山的后面。虽说是同一山脉,实则仍有十多公里的山路。据说,他们那里条件很好,在家的附近就能望见不远处的东河,以及分布在东河两边的古老场镇。而在我们家,望得到的却是陈年绵延的群山,山上稀疏地长着柴草,除此再无新意。也许是他们的诚意不足,也许是临时当家的婆婆动了恻隐之心,他们灰溜溜地走了,我也就扎扎实实地留了下来,从此再没人来做这无聊的事了。
留在原生态家里的我,再没指望能有什么机会出去了,就一个劲儿地盼望快快长大,或者盼望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实际上,两者都没明显变好的。苦日子接踵而至,关于我个头的问题,婆婆经常哀叹: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哟?!
后母的出现,让我渐渐多了几个小妹。她们的降生,不但让家里人口数增至八人,而且让我的孤单从此打注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给大人们加了生活的担子,也让我这个“小大人”跟着忙碌了起来。
去生产队挣工分、在家做家务活……成了我那还没发育成熟的身体,理所当然的担当了。
美其名曰的学习,则是在白天打麦子、挖预留地,晚上剥包谷、剥桐子等繁琐活儿的见隙里完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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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没完没了、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总是把周一到周末挤占得满满的,唯一休息的星期天,像压根儿没那回事。农村人是没有 “休息”的概念,顶多在劳累之后有等汗水干了的 “歇气”之说。
老实说,当我知道自己“差点”被离家之后,幻想着“还是去了的好”。婆婆曾逗我玩地说,你要是去了,我们就是两家人了,连姓都改了呢!
两家人有什么不好,说不定人家那里比自家好……面对繁重的农活,我有些逃避似的向往。
婆婆再不吱声。在以后的时间里,只要看我累得满头大汗时,她都会来帮我,有时把她累倒了,我却很轻松地站立着!
有次交公粮,路过山腰的一户人家,我累得面红耳赤时,队伍里的芳姐给我开玩笑说,去你娘家讨口水喝嘛!正说时,从那家房内走出一个留了长辫子的女孩,乖巧美丽……芳姐又说,那是你媳妇呢,可惜你没这福气。
我没敢细想,就快步离开了那户人家。但心跳得咚咚咚地响。
走远了,我还是趁他们不注意时,以擦汗水的名义,回头望了一眼那户人家。一套撮箕口的瓦房,在山前茂盛的树丛中显得耀眼,比起我们那破茅草屋来,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呢!但不知怎么的,我也只望了那一眼,心里没留下什么好感来。
与我自己的家相比,它是那样不值一提。
从那以后,我的心便真正地生根在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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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当兵走的时候,欢送的队伍路过那户人家时,锣鼓敲得震天响,但我听到了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细语:就是他,幸亏没有把他抱过来,不然也走了。
但有一双娇羞的眼睛,羡慕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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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渣渣儿”,是我们当地的土话,指一二岁的孩子。
(图片来自网络,向原创作者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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