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

小胖

小胖干这行已经五年了，也许应该喊他大胖，因为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子，从各个角度去看都不算娇小，而且浓眉小眼，不说话的时候有股气宇轩扬的感觉。

但是我偏要这么说。

小胖是贴壁纸的，刚进门那会我还师傅师傅的喊他。后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问我抽不抽，我笑着说不会这个。他眯了眯眼就开始刷漆干活了。

前面说到小胖浓眉小眼，这话一点也不假，他的眉毛就像用狼毫毛笔捺上去的一样，浓黑而且带锋，一般的师傅都写不出来。就是眼睛不大，抽着烟的时候气雾缭绕。转过头来问我：“兄弟，家里有无线网吗？”我说有，还纳闷这人干活怎么闭着眼睛。

小胖干活的时候不爱说话，只是背对着蹲在地上不停地刷浆、裁纸，而且半个屁股露在外面。我想他的裤子也许不太好买。又也许背了腰包的缘故，腰带无法勒紧。

他干活的时候带着腰包，腰包里有很多东西，除了尺子小刀其他的我都不认识。包里的东西几乎要溢出来，那场景像正收着玉米的大黑熊。举起右手使劲地往上贴纸，样子有点吃力。

小胖干活的时候不爱说话，实际是不经常干活。那就是说他忙活一会，就要停下来看半小时直播。他把烟头熄灭，塞到地上的垃圾箱里。开口说道，你放心，我干活慢点，但贴的每一卷纸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艺术品。

我说你可真有匠人精神，他起来伸个懒腰说，什么人匠？这话我从纪录频道看的。

小胖刚进门那会我还师傅师傅的喊他，后来我叫他小哥，他称我老弟，熟络的像多年不见的表兄弟。那会我们正吃着泡面，喝着冰镇的可乐。

小胖说很久没吃泡面了，突然有点怀念，你这有泡面吗？中午不叫外卖了，我来整点面吃。他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弄了一大锅五颜六色的东西，香味扑鼻。后来笑呵呵地讲，知道网红泡面吗？我是老手了，弄得不比他们差。

那天我们没有吃饭，倒是可乐兑上了泡面。吃完后他又点了根烟，还问我要不要来一根。我说我不会这个，他一拍脑门，开玩笑说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小胖说自己是老烟民了，但我看他总是会被呛到。

小胖抽烟的时候眉头很紧，好像在想很多事情。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叹口气道，又该减肥了。我说你以前瘦过吗？他说那当然了，我小学的时候可是猴精猴精的，后来不上学了，跟一群人吃喝玩乐，就没法不胖了。

小胖干活很认真，休息的时候也很认真。这跟我完全不同，我干活的时候想着休息，休息的时候又有种罪恶感，想着为什么不去做些正事。我总是这样反复折腾，因此我的心里很乱，

小胖说他以前很瘦，还补充到那时候不是一个人。我挑挑眉毛，回答道你要讲你的红尘往事吗？他把帽子摘掉揣到了腰包里，扭过头笑笑说，当然不是，那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

我听完后给他泡了杯茶，他笑嘻嘻地接过去，又从椅子上下来又休息一会。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我讲，小时候我们家可有钱了，零几年出头的时候你知道吧，我们家就有电脑，两三万呢。

小胖说话的时候眯着眼睛，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笑。也许又没眯着眼睛，因为一切都是我猜测出来的。我的视力下降了，很多东西看不清楚。

小胖说他只想瘦下来，他每天回去都顺着坡道跑上五六公里，后来腿很疼，所以坚持不住了。但是他很不甘心。可是朋友又会喊他去打牌，吃夜宵。

说这话的时候，房间已经差不多弄完了，他扶着腿半蹲在地上，正收拾着刷浆料的机器。匆匆忙忙的样子，让人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房间里的灯不亮，也许我该换一个了。

我说这房间里有点暗，也许应该换个灯泡。小胖笑笑说，这个程度够用了，反正老弟你也是一个人。还说我们有点缘分，非要加我个好友。我点开微信，那是一个游戏头像，好像叫地下城与勇士。

小胖的个子不小，而且身材很宽，在灯光下又像一只蹒跚的大北极熊。我一直送他到楼梯口，还开着玩笑说，你可得好好减肥呀。他领着水桶，一只胳膊挂着满满的腰包，做了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那个眼神后来和他发在朋友圈里的一样，那个眼神好像是在凌晨一点。是在我们这里少有的那会还熙熙攘攘的地方，烧烤，啤酒，还配文自己刚捏完脚。

我点了个赞，还在下面评论道：“你不是要减肥吗？”

他后来回了个龇牙笑的表情，还说没办法呀，生活这么辛苦。

是啊，生活这么辛苦，这话被人说了多少遍，听起来非常耳熟。那天下午我也是这么说的，那天下午我在为一件无意义的事和别人争个不休。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不像是二十多岁。

小胖蹲在那里给壁纸一层层地上浆，头也不回的讲道，都说生活辛苦，可我有时候走路看见大家都在努力，也就非常开心了。

说完他笑着提了提裤子，但是没什么没用，还露着半个屁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