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见了几个旧时的老友,大家有快10年没见面了吧,从去了不同的大学开始,这些年我们在不同的国家或城市,走在彼此平行互不相交的人生轨迹上。转眼间,我们马上27岁了,因为包括我在内的一个女孩都要在下半年当妈妈了,以后就不再是自由身了,大家就说好了这个夏天一定在家乡好好聚一次,谁都不能缺席。我们几个当中,有一早移民新西兰,活得潇洒自在的不婚主义者;有从小被教授父母栽培,在美国刚刚念完博士,准备继续留美搞科研的学霸;有在一线城市奋力拼搏,坚信靠自己才是王道,努力成为职场女精英的拼命二姐;有大学没毕业就已嫁为人妇,如今已有三个宝宝的主妇太太;当然了,剩下两个活得最中规中矩的,就是我和将要当妈的另一个闺蜜。姐妹们的聚会嘛,当然就是那么几个话题,要么是男人,要么是票子,要么是脸面(美容化妆),叽叽喳喳,其乐融融。真开心现在的我们坐在一起,依旧不会产生任何隔阂,虽然大家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同了。
回家之后跟老妈分享她们几个的近况,除了被老妈嫌弃没别人有本事之外,又额外被老妈批评教育了一番,不过对于她的这种回应,长这么大,虽早已习以为常了,依旧有些沮丧和愤懑,于是突然很想写写原生家庭这回事。周围的人因为来自不同的家庭,从而拥有不相同的心境和处境,不论是曾经同窗的闺蜜还是我的父母,家庭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就好比一面镜子,照进人生中的每一天。
相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父母健全,恩爱和睦的普通家庭中长大,成年后继续重复着父辈的人生轨迹,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家对我们来说既是归宿也是毕生的牵挂。幸福的家庭是土壤,孕育出乐观、诚实、勇敢、健全的人格。
不过,总有一些人,甚至从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家,离我最近的例子有我的妈妈和姨妈们。姥姥在妈妈很年幼的时候便病故了,那时的妈妈连走路还没学会,用她的话说,从小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姥爷很快再婚了,带来了一个更恐怖的后妈,于是她们姐妹三人的童年记忆中再也没有过色彩。总是听她讲起,小时候被后妈打,克扣学费,不干活不给吃饭,大冬天要去拉煤球,手被长期冻伤的种种经历。姥爷因为小舅舅的出生,也不再为姐妹三人撑腰,只把她们女孩三个当成累赘。可以想见,那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有多残忍。因为被催促着提前工作挣钱,大姨和二姨都早早放弃了学业,挣钱补贴家用。而妈妈说,她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通过好好读书,留在大城市,从而彻底离开那个早已不属于她的家。后来,妈妈和爸爸结婚,加入了一个温馨幸福的大家庭,我的爷爷奶奶宽厚、仁爱且有智慧,也算是稍稍弥补了妈妈童年的不幸。然而,原生家庭的伤痛从没在妈妈这里消失过,小的时候不懂事,总觉得妈妈不爱我,总是限制我、指责我,却很少拥抱我,赞美我,不给我买漂亮衣服,故意给我理男孩儿的发型;每当我撒娇或是抱怨时,她总是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值得庆幸的是,因父母工作繁忙,我们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我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认知都来自爷爷奶奶,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关爱和尊重应有的样子,学会了爱和被爱。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觉自己非但不怪妈妈,反而很同情她。妈妈是一个特别努力的人,好像只有坚持不懈的奋斗,才能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凭着这些年来的积累,她不仅自己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还帮助大姨、二姨和她们的孩子们都买了房。如今子女已经长大,爸爸和她都即将退休,在外人看来,妈妈应该活得挺幸福的吧。而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内心未曾感到过幸福,大概在几年前,当时还在和我先生恋爱,和妈妈聊起婚姻这回事儿。记得妈妈说,很感恩能嫁给爸爸,并且爷爷奶奶给了她如同亲生父母的爱,遗憾的是,她内心对这样的生活缺少安全感,更没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幸福,于是她总害怕随时会有不幸,降临在她最爱的人身上,比如我。大概是这样,她才会一直严格要求我,并对于我的学业、工作、择偶百般挑剔吧。
实话说,得知妈妈的真实想法,当时我是挺震惊的,竟然有人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拥有别人的爱反而让他们不安和困惑。外人看来精明能干的妈妈,内心却极度缺乏安全感,一直以来她都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全部,仿佛只有不断努力工作,才能避免不幸。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却因为这些年一直疏于打理自己,并过于操劳,如今比同龄人显老很多。以前经常听老爸抱怨她,不懂享受生活,结婚这么多年,连一场电影,一部话剧都没陪他看过,小的时候,我并不能理解妈妈,在我眼里,她也的确是有点不解风情,总是一副严肃脸的样子。而现在,长大的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对生活的认识,才渐渐理解了老妈。她是因为小时候过得太苦,所以一辈子都像在还债。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甚至从来不认为自己应该快乐。因为在原生家庭里,她过得太卑微,姥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姥爷是知识分子,还是地主出身的一家人,背着“反动派”的恶名,苟且了大半辈子,所以妈妈每次提到自己的童年,都会那么抗拒,她说那时的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考出去,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了。可是,即便是她考出来了,和我的父亲组成了似乎很幸福的家庭,在她人生的后来几十年里,我依旧很少见她开心过,即便她已经衣食无忧,有了两个女儿,有了一个外孙,她依旧很害怕灾祸的来临。原生家庭的伤,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可以被之后的生活所治愈,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如果他们生性敏感脆弱,也许就会伴随终生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