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弃之子,是被造物主随手捏出来挑战人类悲剧的底线。
抱着一堆自己的东西,戈多晃晃悠悠的走在人群当中。早上出门时打的领带,现在也松松垮垮地挂着脖子上,也许它本来的用处是了结自己的一生,而不是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且体面。
“你被开除了,滚!”,老板最后对戈多吼的一句话,还在他脑仁里嗡嗡的炸着。自己辛辛苦苦的干了一个月,最后因为老板想喝橙汁而自己倒了杯咖啡就卷铺盖走人了。常人也许会不服开闹,戈多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这二十几年的生命里,总是最不幸的那个。行走的今天很不幸,明天会更惨。小学的时候总是被当成欺凌的对象,鼓足勇气向老师寻求帮助,得到的答复是“全班那么多人,怎么只欺负你一个?”。
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初中,以为会好过一点了,开始成为了被敲诈勒索的对象,在学校被小混混吐口水,回家被自己的亲爹一巴掌呼过来,“谁让你炫富了?”。
熬到大学毕业,论文被舍友盗用自己反而成为剽窃的。连毕业证书都没有的戈多,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有了一份工作,最后在领薪水的前一天被开了。口袋里揣着是老板给的同情费,五百块。
戈多不知道生活的玩笑,还要继续多久才能结束。
就像小时候那样,自己的奶奶总是会摸着小戈多的脑袋说,“戈多你要相信,苦难终会有过去的那一天,现在所有的不幸,将来都会折算成福报给你的。”
长大后奶奶就不这么对自己说了,“戈多你真的是个灾星,离我远点。”
戈多觉得,自己的一生可能就这样了。凄惨的过完一辈子,最后在墓碑上刻着人间惨剧。
“爸,我被辞退了……不,我真的有在努力工作……是,因为我是戈多,所以我活该”,戈多抱着东西到家后,迎面撞上自己的父亲,没有安慰,只有羞辱。
母亲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看着电视,奶奶抱着家里的猫顺着毛叫乖乖,只剩下父亲的羞辱和戈多的沉默。
“还不给我滚进自己的房间,晦气。”
带好房间的门,戈多瘫坐在椅子上,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想了一通后,诚如父亲所言,自己真的是晦气,倒霉蛋一个。
晃了晃脑袋,起身想收拾好带回来的东西,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快递的盒子。
没有人会送礼物给他,哪怕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戈多拿起盒子看了会,确定不是炸弹或者恶作剧,才拆开来,盒子里只有一张纸条和一个录音机。
“一切的不幸都是被等价交换的,告诉我,你所有的不幸。”
兴许是压抑太久了,还是这张见鬼了的字条有什么魔力,戈多锁好房间的门,打开录音机,开始诉说自己不幸的一生。
“今天是我的生日,莫名其妙的被老板开了,回家后还挨了爸爸的羞辱,没有人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只知道是个倒霉蛋又过了晦气的一天……”
戈多说到高中被学长堵在卫生间后暴打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沉默许久后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
“您的苦难已经折算成功,即刻起打入你的银行账户里。”
“给我滚出来,我家里不养吃闲饭的垃圾!”,父亲捶门的声音叫醒了戈多,他没有在昨晚死去,并且要开始了新的不幸的一天。
“好的爸爸。”,戈多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手机上有一条新的信息,随手点开看了一眼,“您的账户于01:30转入100万人民币”。
这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方式,还是什么愚人的把戏。戈多魂不守舍的离开家后,期间还打碎了母亲最爱的花瓶,挨了一巴掌后依旧没有缓过来。
真真实实的在银行里查到了昨晚真的有人在自己的银行卡里打了一百万,戈多缓缓的坐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妈妈你看,那个人坐在地上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哦。”,路过的小孩扯着自己母亲的袖子,“宝宝乖,你以后一定不能像这种人一样没有出息。”
“你才没有出息,我有钱了我有钱了!你知道吗,我有钱了!”,戈多疯了一般跳起来抓住那个女人的手囔囔着自己有钱了,转眼就挨了那个女人一爪子。
“你这种烂仔,怎么可能会有钱,鬼给你打钱吗?”,女人趾高气扬的带着自己的小孩离开,临走前还朝戈多吐了口唾沫。
“是啊,是谁给我钱的,是谁……录音机!”,戈多丝毫不在意女人吐在身上的唾沫,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家里,他开始相信一切的不幸终将被折算成福报还给自己了。
到家后,奶奶对戈多疯疯癫癫的样子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嘟囔了句“都是报应哦”,就继续撸猫了。
戈多也不在意,他的不幸终于过去了,谁在意一个小老太太的报应。锁好门,戈多抖动的手颤颤悠悠的再一次打开录音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几次后,他开始尝试从记事起诉说自己的不幸。
“我从小学起,就永远是背锅的……”,将小学六年里所受到屈辱通通说了个遍,戈多停了下来,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为什么还没有短信的通知?
“您的苦难已经折算成功,即刻起打入你的银行账户里。”,戈多笑了,惨白的笑容透露出他满满的希望。
苦难与不幸,终于换算成福报还给自己了。
“您的账户于11:30转入60万人民币”。
戈多开始不停的和录音机诉说自己的不幸,二十几年里所有的不幸都被他换成银行卡里的数字还给自己。
从拿到录音机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了。戈多满意的看着卡里的余额,把玩着手里的录音机。那些曾经给他造成苦难和绝望的人和事,此刻也显得不是那么令人绝望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翻出垃圾桶里的快递盒子,没有发件人的信息。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概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给自己的补偿吧。
困难终将开出花朵,不管是罂粟还是百合。
戈多的人生开始走向了上坡路,拥有了金钱后谁还会不幸呢?开始可以给家里补贴家用,换取了家人对他的亲切友善。
还可以开始包装自己,出入各种上流社会的场所,以前恨不得把他踩在脚底里的人,现在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他一声“戈多先生”。
他拥有了金钱,亲情,尊严,甚至到后来,他还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挚爱,他的妻子。
现在的美好生活,都是上天的补偿,应得的。
当然,好景不长,戈多发现没有办法再从自己的生活里提取不幸来换取钱财了。
美好的生活里,哪里有不幸和苦难。
戈多陷入了惶恐,维持美好的生活是需要大量的金钱,他已经习惯了做“戈多先生”,没有人会再想回到“戈多”的生活。抽掉了一包香烟后,他开始选择自救。
故意的给自己生活添堵,故意的让自己撞到大门,赶不上公交,甚至是想让家人和妻子朝自己发脾气,动手打自己一顿。但是,谁又会呢?谁又愿意给戈多先生添堵呢?这些小事,犯不着对录音机诉苦,已经有一群人上赶着来安慰了。
戈多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始朝着妻子痛哭,诉说自己的绝望,美好的生活让他诚惶诚恐,他害怕回到过去,但又不得不仰仗苦难。
妻子体贴的牵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哪里有人会想要和困难相伴一生呢,没有家人的陪伴才是最不幸的,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戈多停止了啜泣,是啊,没有家人的陪伴才是最大的不幸,自己不还是有他们吗?反手握紧妻子的手,“是啊,我还有你们。”你们,就是戈多的一切了。
一个月后,戈多再一次的打开了录音机,“在两个礼拜前的旅游当中,我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妻子,还有我亲密的家人。”
十分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后,录音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戈多再一次缓缓的开口,“是我亲手策划了这一次意外。我,亲手结束了最爱的人的生命,在刹车系统里做了手脚,他们四个全部死于车祸。而我,终将带着罪恶和自我煎熬的折磨,度过这一生。”
还是得不到回应,久到让戈多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您的苦难已经折算成功,即刻起打入你的银行账户里。”
“您的账户于12:30转入500万人民币”。
戈多缓缓的叹了口气,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像第一次那样,露出惨白而充满希望的微笑。怎么会做错呢,亲手缔造出自己的不幸,这才是最大的苦难。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将带着这一份亲手杀死亲人的不幸和满足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两天后,警察找上门来,拦住了正收拾行李打算和一切告别的戈多,“戈多先生,您的妻子控告您对其还有其他亲属进行了谋杀。”
“不,不可能!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于意外啊!死在车祸当中!”
“请您配合先生,您太太提供了录音,而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确实是你策划了整场意外。”
“不,不是的,这和我……”,戈多的争辩在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后停止了,陷入了震惊,那个本该已经死掉了的人,正在警察身后安静的朝他笑着,正如当初握着他的手那样,说还有家人陪着自己一般
“戈多,你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两个月后,戈多结束了他不幸的一生。
“您的苦难已经折算成功,即刻起打入你的银行账户里。”,
“您的账户于13:30转入1000万人民币”。
果然,亲手缔造自己的苦难,才是最大的不幸。
那个女人,或许可以称之为戈多先生的遗孀,满意的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把玩着录音机。轻轻的搅拌着咖啡,也不枉费着自己策划了所有,合理合法的继承了所有,也算是辛苦所得了。
下一次,要把录音机寄给谁呢?
毕竟,苦难有限,而金钱从来都没有上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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