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点,晨光小学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伴着放学铃声,三年级的小学生薛然踏出了校门。薛然很开心,每个周五薛然就非常兴奋,因为双休日是他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这个周五也不例外,而且开学第一天就领到三好学生的奖状也可以使妈妈开心好一阵。在十岁的薛然眼中,妈妈的开心远比自己的开心更重要,因为只要在妈妈开心的那一段时间,这个家在这一段时间里就不会有多么大的波动,他就不用再胆战心惊地看着妈妈的脸色吃饭睡觉玩玩具,也不用被妈妈抱着。薛然是喜欢被妈妈抱着的,但是他不喜欢妈妈一边哭着一边抱他,他不喜欢妈妈哭。
十岁的薛然在别人的眼里是个乖孩子,不过他不希望别人这么叫他,因为当乖孩子很累。既要好好学习,还要学会安慰妈妈。薛然起初并不喜欢学习,但有一次,薛然因为同桌小明生病,就替他值日,恰巧被薛然的班主任看见,薛然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狠狠地表扬了一顿,而且还给了他一张“助人为乐”的奖状,薛然把奖状带回了家,妈妈看见奖状很开心,原本哭红的眼睛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妈妈开心了,薛然就开心了。十岁的的薛然内心不懂成年人口中为了帮助别人而牺牲自我的沧桑感,他只明白,只要妈妈开心,他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
太阳在天黑前做最后的挣扎,余晖顺着冬亚小区五号楼三单元的窗户洒满铺满楼道,像金灿灿的地毯一样。薛然心里美滋滋的,用胜利者的姿态走过那片地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捧着刚得到的奖状站到家门口,他想到了妈妈看到奖状时的嘴角的一丝难得的欣慰,他也想趁着妈妈的心情稍有改变的几分钟内,提出买一辆新的遥控汽车的请求。班级里的同学都有遥控汽车,薛然也想拥有一辆,但是前几天薛然刚想和妈妈提出这个请求时,他看到了妈妈又一次哭肿的眼睛,薛然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把话咽了回去,在妈妈生气的时候,他是不敢说的。薛然敲了几下门,妈妈都没有来开门。薛然以为妈妈出去了,于是自己就拿钥匙自己开了门。房间里没开灯,一种死灰复燃的氛围席卷到他的脸上,薛然呆呆地站在客厅里,他看见妈妈坐在卧室的地板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抽泣,妈妈的肩膀随着说话的声音上下起伏,她把头埋进床里,薛然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
他已经看见了这一幕很多次,妈妈有时在床上哭,有时在厕所里哭,有时在沙发上哭,哭的时候她总会打着电话。但是薛然不懂成年人嘴里的“习惯”,他不习惯妈妈哭,他不习惯看见妈妈哭时自己不知所措胆战心惊的心情,他也不习惯应对妈妈哭完之后的结局,每一次对薛然来说都是折磨式的痛。此时的薛然站在客厅里,腿微微有些发抖,手里拿着刚刚到手的奖状,手心里的汗已经把奖状侵湿,薛然一直盯着妈妈,他想让妈妈看一下他手里的奖状,可是妈妈一直不抬头,薛然在心里对着妈妈千呼万唤,但是千言万语到了薛然的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薛然在客厅站了大约十五分钟,太阳在十五分钟间与黑暗的挣扎挣扎中败下阵来,不知不觉,天空黑了,不知道为什么天空偏偏在这个时候黑,明明其他时间都可以黑。薛然怕黑,但他不敢开客厅的灯,更不敢开妈妈卧室的灯,他动了动自己已然麻木的腿,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因为多余的声音是罪过。薛然打开了唯一属于自己的一盏台灯,他看了手中的奖状,奖状上的的烫金花纹在近距离的灯光下炫彩耀人:晨光小学三年二班薛然同学因表现优异,特授予三好学生称号。薛然伸出颤抖的手,将奖状一撕为二,又重叠起来继续撕,再次重叠再撕,直到奖状被撕成无数小块散落在桌子上。薛然撕的小心翼翼,把声音压到最低,他怕自己听见,更怕妈妈听见。他脑海里的形容词储藏量还达不到能形容他此时此刻内心感受的程度,他只是默默地盯着桌子上的一把纸屑,他很难过,那毕竟是考了两个一百分和一个九十八分才换回来的,不过他不觉得可惜,奖状的作用是让妈妈开心,现在的妈妈看到奖状也不会开心。
薛然的卧室和客厅只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他得在妈妈发现这一堆纸屑之前将其处理干净,他捧着纸屑来到阳台,将手伸出窗外,凛冬的风飘过他的小手,带走纸屑,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飘零,奖状隐约可见的烫金字体在月光的映照下闪出澄澈的光,五彩斑斓的晃着薛然的眼睛,薛然也配合着,留下一两滴不动声色的泪。
“小然,你去阳台干嘛?”妈妈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薛然一跳。
“妈妈,我,我想吹吹风。刚才……”。
“赶紧过来吃饭。”妈妈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打断了薛然还在绞尽脑汁尽力编扯的谎话。薛然从未反抗过妈妈,这次也不例外。薛然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什么时候做好了饭,这一切薛然都记不清,也无从记清,就像他总是想不起来妈妈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薛然只是记得在那个夏天之前,妈妈不会哭,爸爸也总是和他玩游戏。客厅的灯开了,但气氛依旧昏暗,薛然默默的吃饭,全程妈妈没有说一句话,妈妈不说话,薛然自然不敢说话。他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卧室写作业,接着在妈妈的监视之下睡觉。薛然虽然因为奖状的事稍有不开心,但小孩子总会被别的事情吸引,他想到了明天是周末,周末他便可以和邻居小浩,小凡一起玩弹玻璃珠子的游戏,一想到这里他就很开心。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薛然刚刚恢复的好心情瞬间打破,他打了一个冷颤从床上坐起来。薛然最害怕两个声音,一个是敲门声,一个是爸爸的手机铃声,因为这些都是一切不和谐的根本。两个声音任意一个的开始,也标志着薛然惶惶终日心情的开始。妈妈肯定不会开门,开门的只有他自己,那敲门声仿佛绕过了妈妈的房间而直达薛然的房间。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声音比上一次的大。薛然不想让这声音继续,因为他害怕,但他知道开门意味着什么,是不和谐,是妈妈的哭泣,是一整夜的无能为力。十岁的薛然在进退的边缘踌躇着,进是深渊,退还是深渊。
“咚咚咚”
门第三次被敲响,薛然无力承受这成年人间的压力,他选择了开门,他抬起头。
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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