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马桶边,死死盯着手表指针,又瞥了一眼马桶里的下水口,已经12:01了,水面依旧平静。
我开始慌了,别被这坑货给耍了,虽然说这个空间并不差,但是完全没有假期谁受得了?再说2B空间公司的小丽正跟我有点眉目,再加把劲就能······嘿嘿嘿。
下水道传来抽水的声音,马桶里的水开始旋转,速度不断加快,漩涡把马桶撑开,另一个系着围巾,穿羽绒服的我从马桶里跳出来。
我忍不住抱怨:“36D,不是说好十二点准时把时空换回来吗?我在这儿等你好几分钟了。”
36D号一边脱衣服一边抱怨:“去厕所的时候遇上你二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婶那脾气。”
我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穿上他的衣服:“行行行,这个春节处理得怎么样?”
36D挑挑眉毛:“哎呀,你放心,你赶紧回去吧,你舅舅在外面等着用厕所呢。这段时间的生活记录存在你平时看片的那个文件夹里,回去用十倍速好好过一遍,明年春节再见,2B。”
他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我纵身一跃,被水形成的漩涡卷走。
我打开厕所门,舅舅在门口踱步,看见我出来就像看见了开塞露一般兴奋,迫不及待地钻进厕所。
我回到房间,打开那个需要复杂操作才能找到的文件夹,读取这半个月以来的记忆。
2
我叫专三千,一个严重的亲戚交往恐惧症患者。
在过去的几个春节里,我犯过与大姨妈聊天不热情、回答二婶“什么时候结婚”问题不明确、给叔叔端茶姿势不文明、与舅舅敬酒酒杯太高等十几次严重错误。
并且多次在群体聊天中表现出无聊、低头玩手机、幽默感不强、自视甚高等严重症状。
半个月前,公司放假,我整理好办公桌后在公司的卫生间抽烟。其中一个蹲位发出悦耳的冲厕声音,我没有在意。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亲戚交往恐惧症患者的箴言一直回荡在耳边:春节将至。
接着是门板打开的声音,一只手搭在我肩上:“2B,我来帮你过年了。”
我抖抖肩示意他把手放下去,这肯定是哪个无聊的同事上完厕所在我身上擦水。
后面那人又说:“我大老远来帮你解决问题,你就这个态度?”
我不耐烦地转过身,正要发作,却呆住了。烟从嘴角掉落,我面前站着另一个我。
我当即抛出终极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他很有礼貌地伸出手:“你好,2B,我是专三千36D,来自垒缝36D平行空间,来这里帮你过年。”
我把地上的烟头踩灭:“叫谁2B呢,大家都是专三千,你看不起谁呢?”
36D很礼貌地解释:“不好意思,完全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我们互相直呼编号就行,你可以直接叫我36D。”
36D?好一个丰满的平行空间。
我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些都不重要,你刚刚说你是过来帮我过年的,什么意思?”
36D微笑着说:“很简单,春节期间我们互换空间,你去我的平行空间生活,我留在这里帮你度过春节。”
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我是一个文科生,连氧气生成的化学方程式都记不住了,连串联和并联都分不清了,你现在来跟我说平行空间?
36D看看手表,拽着我的胳膊往一个厕所隔间里拖:“没时间解释了,快走。”
完蛋了,这混蛋该不会是一个伪装成我自己的变态吧,我一个黄花大男孩,菊花还未绽放,不能毁在这里。
我在隔间里惨叫:“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们公司管员工管得严,厕所里有摄像头。”
36D没理会我:“别嚷嚷,这是我们的传送地点。”
我站在狭窄的厕所隔间环顾四周,一脸鄙夷地说:“用什么传送?用这个水管?用这个水箱?别告诉我是用这个马桶。”
36D拍拍我的肩膀:“2B,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我们的传送工具就是这个马桶。”
36D一只手按冲水键,另一只手在我肩膀上一用力,我整个人栽进马桶里,随着一阵悦耳的冲厕声,我穿过漩涡,一阵耳鸣目眩,睁开眼出现在公司的厕所。
一走出厕所,原本空空荡荡的公司坐满了人,主管经过我身边:“专三千,发什么呆?昨天的方案什么时候给?”
我盯着她的胸,我敢肯定,这里真的是36D。
3
我快速地翻阅36D的春节记忆。
36D接替我身份后,开始了一系列专业的筹备。首先,他把我抢了半个月才抢到的火车票退了,去租车行以500元每天的价钱租了一辆B级车。
开车去超市买了一后备箱的年货,包括看起来很像XO的100元两瓶的洋酒、包装比酒贵的礼盒葡萄酒、中年妇女最爱焦糖瓜子、大叔杀手养生级人参爆珠香烟、熊孩子蛀牙好伙伴夹心巧克力与各色糖果。
还有,给爷爷的一桶药酒,给奶奶的一大盒风湿贴和按摩仪。
36D开着车上路了,他一看就是个老司机,七个小时的车程在服务区喝了一瓶红牛就开到了。
刚到家门口,第一个在门口迎接的不是我爸妈,而是在院里晒太阳闲聊的大叔。
36D下车,关上车门,迎上去每人发一根烟,自己拿起一根,假装不经意地抬手恰好在他们都看得到的位置捏碎爆珠,几位大叔心领神会。
这几位都是前几年就已经买车的邻居,每到过年,只有我家门口空荡荡,这几位一直都瞧不起我们家。但是他们买的都是家用A级车,36D租的这辆B级车自然吸引了他们的眼球。
一位大叔吐出一口烟:“小千呐,发展得不错啊,这车得二三十万吧。”
36D摇摇头故作玄虚地说:“便宜货,便宜货。叔几个今年也越来越年轻了哈!”
几个大叔嘴上说着“没有”,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们。
36D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提出来,对几位大叔说:“我先放行李去了,叔几个好好聊。”
36D一转身,几位大叔便拿着手机站在车屁股后面打字,呵,肯定是查价钱呢。
次日,叔叔家请客,母亲在别人送来的食用油和牛奶中纠结带哪样去,36D把礼盒装的洋酒提出来:“妈,走吧,提这个去叔家就行了。”
我妈看了看点点头:“成,就提这个。”
我叔是个小老板,这几年自己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对我们家有点瞧不上了,过年回来一趟又是教做人,又是教发财。他怎么发的财,我想他自己都没明白。
36D和我爸妈来到叔家,我婶在厨房忙活,叔叔坐在皮沙发上用茶具有模有样地泡茶,看见我们来了,洗出几个小茶杯倒上茶水:“来来来,尝尝我一个朋友送的正山小种金骏眉,六千多一斤的。”
36D拿起茶杯:“这茶汤清澈鲜艳,清香扑鼻,幽雅纯正,有特殊的山韵。”
36D抿上一口:“在舌尖浓烈,到口中鲜爽。一口下去满口生津,留香数日,好茶,我陪一些大公司老总喝茶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
叔叔一脸得意:“小千,不错,品茶有两把刷子。叔叔我最近也爱上了品茶,到时候咱们可以好好交流。”
36D点点头,把手里提的洋酒放在桌上:“叔,这是公司同事去澳大利亚出差寄回来的,我知道你喜欢喝酒,特意给你留了两瓶。”
叔叔笑得肚子上的肉开始荡漾:“好好好,小千这一年真是成长了不少啊。”
饭桌上,叔叔把我送的洋酒放进房间,拿出本地产的白酒,开始了生意场上那一套劝酒辞:“小千,咱们爷俩一年就喝一次酒,你不能不给面吧,来干了。”
“小千,你可是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样子。”
“走上社会了,喝酒是基本功,来。”
“不是叔叔说你,男人要大气,说干就得干。”
36D果然是专业的,一顿饭下来,所有的酒都接了,叔叔喝得说话都咬舌头,36D清醒如初。
估摸着叔叔的酒量到头了,36D扶着额头双眼迷离地摆手:“不······不行了,上头了······叔······你好酒量。”
4
我知道我们家过年的流程,下一个重要节点就是家族聚餐。
与其说是聚餐,不如说是一年一度的“看谁过得比我惨”交流大会。
大家都是亲戚,明目张胆地炫耀不合适,都是拐着弯换着调,目的是用大倒苦水的方式激发别人诉苦,在倾听别人的痛苦中获得快感。
而在交流结束后,总会有一位睿智的长辈把话题引到年轻人身上。然后聚餐就会变成审判大会,聚餐就变成了年轻人的战场,长辈们则开始拼娃,身退幕后。
我直接把36D的回忆跳到这一段。
嘈杂的环境里,婶婶在一通抱怨完之后,话锋一转:“唉,不过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也压力大。你说我们家小帅,谈了个女朋友,现在准备结婚,又是房又是车的,还不是得靠我们两口子帮衬着。”
姑妈叹口气:“你快别说这事了,我们家小酷,比你们家小帅还大几岁呢,现在连女朋友在哪里都还不知道,他要是能找个对象稳定下来,我们两口子累也甘心呐。”
舅妈磕着瓜子:“唉,我们家小拽现在就一心还在工作上。明年年升华东地区主管了,先稳定工作再说其他。”
这一轮“诉苦”过后,焦点自然落在了没有好工作也没有对象的我身上,她们把目光投向36D:“小千,你今年怎么样?”
舅妈发起第一波攻击:“工作问题解决了吗?我听说你前几年都还不是正式员工,工资只够维持生活的。”
36D笑了笑:“舅妈,我今年转正了,转正之后基本工资提高了,每月还有奖金,虽然说工资还是不高但还是能存下点钱的。”
二婶透露出些许的失望,她马上追问:“那谈对象了吗?你这个条件,怕是很难有姑娘看得上哦。”
36D:“哦,对象倒是还没谈。”
我透过屏幕看到姑妈和二婶还有舅妈松了口气,用略带得意的眼神看着我妈,36D又接着说:“不过我和公司的同事小丽正在处朋友,合适的话明年可以带回来给各位长辈见一见。”
她们脸上的得意消失了,这顿饭长辈们吃得不太开心,因为他们发现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惨了。
走出饭店,36D把车开出来,姑妈和舅妈一脸不相信:“小千,自己买车啦?”
36D点点头:“也不是什么好车。”
一脚油门,把她们甩得老远。
截止到目前,我只能说36D处理得中规中矩,虽然比我自己处理要好太多,但是比我预期的要差。
5
当然,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活动——打麻将。过年期间,在爷爷家拜年集合所有中年男性亲属的那一次打麻将最为隆重。
我爸一向沉默寡言,不喜欢打麻将。往年他们都叫我替我爸去,我从没答应过,一来是牌技不精,二来是没有兴趣。
所以,今年36D会怎么应付这种牌局呢?
麻将桌上,姑父、叔叔、二叔,还有36D。
几位中年男人经验丰富手法熟练,右手食指中指按住麻将背面,大拇指在正面轻轻摩擦,左手吸一口烟,牌名连着烟一起吐出:“一万!”
36D的手法在他们之下,显得有些生疏慌乱,但是却又不至于扰乱其他三人的节奏。
二叔一把自摸:“小千,我单调这个八筒,我看你摸一个打一个心都打哆嗦。”
36D推出两个:“哈哈,这个我刚刚准备碰的。”
二叔把牌打乱:“哈哈哈,还好,还好,你碰了我这自摸就没了。”
接下来的局36D赢多输少,我越看越着急,这样可不行,跟这些人打麻将可不能赢太多,会输红眼。特别是二叔,二婶管得严,可能身上就没多少,这一输不翻盘他就不肯下桌。
几小时下来,36D已经赢了小几千,也到了吃饭时间。
36D数了数钱,笑嘻嘻地对着几位长辈说:“赢了两千多,这样吧,我在家族群里发个1888的红包,大过年的热闹热闹。”
几个长辈听了,原本脸上还有的一丝不悦马上就消散了。
我看到这里心里暗道:“这小子还真有一套,表演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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