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蚍蜉撼树
六月初十,东海城东北岸的水域,充斥着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据说,三日前,东边岛子上走失了一条渔船,岛子上起初派了十来艘小船在整片水域搜寻无果,无奈折返。
驻守此地的将军给肖儒送了信,肖儒的回复只有四个字:蚍蜉撼树。
六月十一晨,海天碧蓝,旭日金光万丈,天气异常晴好。
辰时末,海面起了浪涛,探马报与守将:敌船近千,扬帆而来,请将军裁夺。
那位驻守在此的将军,只道了句:拿我的披挂,抬我的宝刀来。
半个时辰后,大梁的百余艘战船已经严阵以待,士卒盔甲森严,手中兵刃泛着寒光。
在最前端的一艘楼船船头,立着一位老将,头戴银盔,身披银甲,掌中一把门扇大刀,刃如半月,映着烈日,光芒耀眼。
此人正是驻守此地的右武卫将军,姓甄名哲。
甄哲出身东海,他的祖父当年也是随着那位帝王大杀过四方的,因此当年王家谋逆叛乱的时候,东海诸将大都受了牵连,唯他得以独善其身,事后还能继续留在东海,并肩负起东北岸这一处要地的安全,由此,足可见朝廷对于甄家的恩遇。
甄哲年已六旬,常年驻守军中,操劳军事,已是须发花白。
此刻,只见他岿然立在船头,手握大刀,刀柄杵地,颌下须髯迎风轻拂,不怒而自威。
巳时末,探马报:敌船已至豁蚬口。
甄哲看看头顶渐升渐高的太阳,沉声道:再探。
午时一刻,探马再报:敌船已入豁蚬口,只消半个时辰就可与我遭逢。
甄哲微微颌首,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我令,大开中门,两侧走避,围而歼之。
传令兵迅速挥动手中令旗,向三军传下令去。
甄哲眸凝精光,望向眼前的海面。
只听得一阵轰耳战鼓响起,自楼船左右两翼各窜出数十条战船,飞速向前冲去,它们紧擦着豁蚬口两侧岸边前行。
这其中,走舸速度奇快,斗舰紧随其后,转瞬就迎上了扬帆而来气势汹汹的敌船,但这些船并不恋战,似乎更像是夺路而逃般从敌船身边掠过。
敌船数量甚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铺满了海面,越是临近大梁的战船,越是争前恐后蜂拥而来,人人都想挣得头功似的红了眼,他们并没将那些飞快游向后方的船只放在心上,反倒紧盯着居中那艘楼船,因那船头悬着的战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甄”字,这必是主将所在。
立在船头的甄哲,眼睛微眯,敌船眼看就要到自己面前,他望着远处的海面,手掌轻轻一斩,传令兵迅速挥动令旗。
“咚咚咚!”
二通鼓声又起。
一阵吱吱呀呀的沉重声音响起,战船上架设的重弩,抛车通通亮了相,士卒们精神抖擞各就其位。
敌船已经到了甄哲的面前,他掉转刀柄,将大刀横握手中,刀头向前一挥。传令兵挥动令旗,战鼓又起。
“杀!”
震天的喊声,和着漫天的火箭,落石,纷纷砸向密集的敌船。
先前敌船上射出大片飞蝗般的羽箭,在此刻看来,像是三岁稚子玩闹般讽刺。
那些眼神凶悍手握钢刀的来犯之敌,来不及躲避遮天蔽日的火箭,烈焰焚身群魔乱舞般纷纷落入水中,惨嚎声响彻海面。
船只中了抛石的,咔嚓一声碎成一片,顷刻之间樯橹灰飞。
一时间,海面上烟焰冲天,海水皆赤。
近千艘敌船,在燃烧了整整半日之后,尽数焚毁沉没,船载的万余敌人悉数有来无回。
……
六月十七,东海城将军府的别院,大将军肖儒,正在与一位客人谈论豁蚬口一战的战况。
“我原想处理了那件事,赶着回来同你一起打扫打扫战场,没想到那位甄将军如此神速,果然,老姜能辣死人。”
客人着一领素白的棉布袍子,才饮了一盏酒,语气颇为可惜道。
肖儒身上是东方既白的织锦袍,气韵清贵,言语间对那客人倒是透着异常的敬重。
“甄将军文韬武略,却是性情淡漠,以往,朝廷也不是没有过封赏,却都被他一一辞谢了,他曾向陛下请求,只愿守在东海,直至终老。”
“所求不同罢了。这世间万事,有人求名,有人求利,都无可厚非。”
肖儒听那人话音落后轻叹了一声,正在斟酒的手顿了顿,语气带着试探道,
“您……谷中的事情处理好了?”
那人听见问话,眉头微皱,眉间拧出一个浅浅的“川”字,
“小寰安置妥了,那个女子……放了。”
“放了?!”
肖儒愣了一下,继续道,
“那女子的身份……”
“有暗卫盯着,她走不脱的,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
“她能主动离开,也不算一件坏事,若她一味赖在谷中,倒是棘手。”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就吓唬吓唬,赶走了。外面有的是猎手,她运气好就多走几步,运气不好出了谷被逮住也是命数。”
“您不打算去豁蚬口看看了?”
“不去了,你们战场都清扫完了,我去没什么意义。再说了,甄将军那种性格,大概也不会对我有好脸色。我就不自寻烦恼了。岛子上这次损兵折将,再想动歪心思,也得些时间。”
“东海平静了,漠北那边,您怎么想?”
那人听见肖儒突然问到漠北,眼神里溢出一丝痛楚,
“漠北……总得花些时间,毕竟,和谈才过半年。你放心,漠北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
六月十九,长乐州衙,来了一位身份神秘的锦衣人,直言要见州守粟末,说是为的经营之事。
长乐素来重视商贾,粟末也是个亲民的好官,叫差役请那人后堂相见。
这一见不打紧,那人与粟末谈了片刻便离去了。
当夜,粟末熬到四更天还是毫无睡意,双眉深锁。
原来,白天那人并非什么外地巨商,他要谈的也并非什么经营之事。
那人见了粟末,解下腰间一块牌子,在粟末眼前一亮,粟末就是一阵心惊胆跳。
那牌子上硕大一个“卫”字,粟末自然认得。
那人看粟末如此紧张,倒安慰他,
“粟大人,不必慌张,此来不是为的大人。我手中有一人犯,不便安置,想借大人州衙的牢狱一用,只需三日,人犯自会提走。”
粟末没法儿不答应,对方压根儿也不是来跟他商量的。但他辗转难眠的原因并非在此,而是,想起了数年前的另一件事。
他觉得,此事不能等到天亮,必须马上派人送信。
第二六八章 生死之交
六月二十,五更天,长乐州衙开始了新的一天。
跟着内院老米头出门采购的车一同出门的,还有个精神的小厮。
那小厮跟着老米头出了门往东一路走,拐过一条街,就是菜蔬市场,老米头隔几日就要来这里采购州衙的伙食原料。
从菜蔬市场再往前,街角南边拐弯处有个骡马行。
那小厮看老米头挑菜蔬尤为磨蹭,遂说,自己去前面逛逛,叫老米头不用等他,他自己就回去了。
老米头一颗心扑在怎么把州衙的伙食搞好这件事上,一手握着一棵白菜,另一只手正在扒拉白菜最外层有些破破烂烂的叶子,听见小厮的话,头都没抬,连连答应,也不知他是不在意这种小事,还是压根没听那小厮说些什么。
小厮看一眼忙碌的老米头,转身就奔前边去了。
街角处的骡马行才刚刚开门,伙计们正在热火朝天忙着伺候棚子里拴着的牲口,这些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每日里须得伺候好了,才能卖个好价钱,也才能养活自己的妻儿老小。
当那小厮冲进去急匆匆说自己想要一匹好马的时候,伙计有些呆愣。
看这小厮的模样,不像是哪家富贾巨商的下人,于是,伙计满脸堆了笑,准备探一探这孩子的底细。
“啪嗒!”
一块碎银落在门口的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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