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空间里，我是真正的蝼蚁。
文 | 岫月
“你要去见谁？”诺埃尔问我，“不会是活死人吧，你和他还有什么交易？”
“不是他。”我推开下一扇房门。
这个世界的我依旧坐在轮椅上，落落穆穆地望向窗外，听到我们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你……那是……”诺埃尔把头转过来又转回去，“怎么……”
“她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我。”我重新将上了膛的手枪拿在手里，走上前去，直到我几乎抬手便能够碰到她。
女孩转过轮椅，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朝向她的腹部，扣动了扳机。
手枪的后坐力让我一个趔趄向后跌去，手痛得想把枪扔掉，诺埃尔似乎有些慌乱，却还是在身后扶了我一下。
我原本是避开了重要器官射击的，可李维给我的枪肯定被他自己改装过了，直接在人身上开了一个大洞，这下连她是不是当场毙命都难说了。
我沉默地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自己。
“你这是……”诺埃尔后退了一步，“你杀自己干什么？”
“为了真相。”我掏出包里折起来的头盔，“你应该也知道，李维的二十八个感应器里包括适用于于人体的。我需要她脑子里的消息，但为了防止变成你那种情况，只能先做个保险，尽量削弱她的意识。”
“还有，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我。外面那些畸形，还有地上这个死了的，都不是我。”我将传感器贴在她头上，又把备用的头盔递给诺埃尔，“她是统主的女儿，记忆里肯定会有关于内廷和病毒的消息，我觉得你也会感兴趣，要一起吗？”
“两个人同时进入一个人的意识？”诺埃尔皱眉，却还是接过头盔，“没有过先例。”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先例。”
说完，我就戴上了头盔。
电流经过我的脑海，带走了我的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正悬在空中。我跺了跺脚，第一下什么都没有碰到，但第二下就有了实感。我现在是在哪里？她的意识里，还是记忆，亦或是需要找到正确的门才能得到正确的消息？
我正身处一个白到几乎透明的世界，并且这个世界非常没有实感，身边的景象时而虚化时而具象，想来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已经几近崩溃。
渐渐我习惯了这种虚无感，也逐渐能分清地面与墙壁的交界。目力可及之处，这个地方是圆形的，似乎还有着穹顶，四周则是罗马式的高大拱门。
我四处转了转，却并没有选择任何一扇门。
诺埃尔肯定会选择进来，他比我更渴望这个世界的真相。但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他用一瞬间戴上头盔的功夫，我大概还要等上几分钟。
我立定原地，却听见四周萦绕起女孩的哭声，飘飘忽忽相当渗人。
更为渗人的是，那哭声的源头仿佛是我自己。
低下头，两只小小的手从我的身体里穿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小女孩从我的身体里跑了过去。
我伸出自己的手，动了动手指，确信自己的身体完好。那个小女孩从我身体中穿过的时候，我的身体似乎分散了一瞬间，然后又立刻重组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段数据。
这个情景，和我此前经历过的超市的体会全然不同，想来应该是因为这里不是由我自己的意识构成，我也无法对这个空间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我看向那个在厅堂里跑来跑去的小女孩，那是年幼的我。
这一次，不需要先找到正确的门吗？因为人的意识没有加密？
但等了很久，年幼的我依旧只是在厅堂里跑来跑去，重复着相似的轨迹。我尝试着去接触她，身体却总会在触碰她的一瞬间分散开来。
我立即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记忆片段，像是电脑屏保一样，想要进一步深入还是需要对应的秘钥。我也是看过《盗梦空间》的人，知道人在梦境中可能会受到梦境中环境的排斥。人在梦境中的防卫意识相对较低，但真正侵入人的意识就是另一回事了。这里不存在筑梦师，整个意识的虚拟空间都是这个意识的主人构建的，同时意识的主人也会对入侵者进行更猛烈的袭击。在这样的空间里，我是真正的蝼蚁。
好在我此前已经重伤了这一意识的主人，她现在处于濒死状态，应该不会有余力再来攻击我。但相对的，她的意识空间也很有可能会产生混乱甚至崩塌。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物，比如若是意识的主人死了，意识空间还能出去吗？比如我现在的状态无法接触任何意识中的物体，那即便找到了门又该如何打开呢？
思索间，我身后传来了诺埃尔的声音，他凭空出现在了我方才站立的地方。
“你是哪个连容？”他问我。
“唯一的那个。”我白了他一眼，“这个空间不是属于我们的意识，我们碰不到其中的物体。”
说着，我伸手碰了碰他，果然也接触不到实体。
诺埃尔有些新奇地四处看了看：“原来两个人也能同时传输进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笑了笑。
“那个是？”诺埃尔望向跑来跑去的小女孩。
“记忆片段吧，她这么跑了好久了，哭得也挺渗人。”我摊手，“既然你来了，就离开这儿吧。”
“你知道往哪里走吗？”他问道。
我点头：“那个小女孩来回跑了很多次，每次都会在这扇门前停上一会儿，你看。”
女孩一路小跑，却在尽头的拱门前驻足，仰起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连哭声都停滞了几秒。
“走吧，管她是不是呢，都离真相那么近了，总不能原地打转吧？”我笑道。
言罢，我率先一步，穿过了那扇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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