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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山谷空冢

(五)山谷空冢

作者: 景虹77 | 来源:发表于2019-12-25 20:53 被阅读0次

    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两个人离开学校,又折回村里来,快到村口的时候,郁文让金兰靠边停了车。路边一条黄泥小道,歪歪斜斜地通向山脚下的公墓,郁文告诉金兰说她想上去看看,金兰想必也听说了伟峰空塚的事,便默默跟随她走上小路。

    午后下过一场雨,气温要比往常凉快些,头上一片湛蓝的天,几朵白云悠悠飘荡,远处青山隐隐,一片白云爱上了一顶青峰,给了它一个久久的吻……乡间的自然风景最能抚慰人的心灵,不像糟杂的城市,城市时时刻刻都在鞭促着人们负重前进。

    小路两边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杂草,中间夹杂着几朵红红艳艳的小花朵。这是一片丘陵地,周边皆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旱田,种着一些挂果蔬菜。一片地里种着几垄嫩绿的青菜,一片地里挂着红红绿绿的小辣椒,远处有一片西瓜地,一个个滚圆的西瓜掩面偷藏在藤蔓堆里,这边一个竹篱笆围住的小桔园,园内桔树连成一片青云,一个个鸡蛋大小的青桔,正静悄悄地躺在青云堆里打盹儿。也不知是谁在桔园的草房里豢养了几只鸡,一听见人声,便兴奋地咯咯直叫。也许是寂寞太久了的缘故。

    一片青山被挖去一角,山腰裸露着一片黄橙橙的泥土,在黄土撑开的臂弯里,静静躺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大理石墓碑。每一块墓碑底下都躺着一个灵魂。公墓里静悄悄的,听不见魂灵交谈的声音,只听见青山上一阵阵松涛声,偶尔几声清脆的鸟啼。

    郁文让金兰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走进公墓里。

    她从一排青黑色墓碑前走过。每块墓碑都印着一张照片,一张张微笑着的脸,生前一个偶然的微笑,如今被用来当做永恒的象征。高低贵贱,荣辱得失,喜怒哀乐,所有的一切皆化为云烟,无从找寻,只在这青山黄土中,残留下一碑,一照,一截灰。

    郁文在伟峰的空冢前停下,看着照片上伟峰青春的笑容,久久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哇”一声,放声痛哭起来。良久,她把路边采的一束野花放至碑前,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伟峰,“伟峰,你还好吗?……你到底去哪儿了呀?你说话呀……伟峰……”

    郁文泣不成声,一遍遍呼唤伟峰的名字,“伟峰,你不是说过会在天涯海角等我的吗?我找你去了,可你却不在那儿……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的,你的一生只为了我,可你为什么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掉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呀,伟峰……”

    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哽咽着说道:“你是不是快要忘记我了?最近,你都不太愿意跑进我的梦里来……我也想忘记你,我很努力,很努力去忘,可是怎么也忘不掉……伟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掏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纸来,用火点燃了,“从前你喜欢看我写的日记,我总藏着不给你看,现在我把日记烧给你,这里面有我们在一起的过往,也有我一个人时候对你说的话。”她把一张张纸撕下来烧,洁白的纸片在火光里一点点蜷缩,变成薄薄的纸灰,纸灰里依稀印着一团团黑字,风一吹,纸灰散去,黑字也不见了踪影……

    郁文走到金兰身边的时候,眼圈依旧红红的。金兰见了,很有些心疼,却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便提议道:“时间还早,我们到山上走一走吧。”

    两个人沿着山间石阶慢慢走,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山腰的一个水库前。青山环绕中,一汪碧水,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水库边一片片翠竹,修长的竹影在碧波里微微荡漾,天上洁白的云朵也跳进池水里凑热闹,水中一尾小鱼忽地从白云里跃出,一个美丽的转身,又钻入波光粼粼里,再也无处找寻。站在水坝上,山下田园农舍清晰可辨,万顷碧绿的稻海中,一条光莹莹的水带从天际蜿蜒而来,如游龙般一头钻进莽莽群山之中……

    金兰拿着手机忙个不停,一会儿拍湖光山色,一会儿拍田园山居,末了又把手机紧贴着坝上的花花草草拍。摇晃的手机的镜头里,出现了郁文的身影,她正对着一朵蒲公英轻轻吹了一口气——一个个洁白的小精灵,挂着降落伞,在风中悠悠飘逝。风中的乱发抚弄着她柔美沉静的脸庞,她尖尖的下巴天然微微上翘着,鲜嫩欲滴的嘴唇调皮地嘟成一个小圆圈,清亮的眼眸深处总是隐藏着几分忧郁,让人见了便怜惜不已。

    金兰对着手机屏幕里的郁文说道:“你说怪不该?小时候那么想逃离这个地方,现在离开久了,反倒十分想念。”

    郁文好像没有听见金兰的话,她望着空中飞舞的蒲公英,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你看这蒲公英,风把它吹到哪里,它就落到哪里,运气好的话,能有一小块泥土让它生根发芽,要是运气不好,就一声不吭地腐朽,消亡。生根的不会沾沾自喜,腐朽的也从不自怨自艾。伟峰曾经和我说,他就像蒲公英,一朵运气很不好,静悄悄独自腐烂的蒲公英。”

    金兰走到郁文身边来。她摸出一支香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又长叹了一声。她在郁文背后轻轻地拍了拍,“爱情这玩意儿真是太折磨人了……要是一段感情轻而易举就能忘记,那是因为你爱得不够彻底;可是,一旦你爱得彻头彻底,回忆的伤痛就会长长久久地折磨着你。”

    郁文不由得转头去看了看金兰,她很有些纳闷,一向大大咧咧的金兰,今天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金兰与郁文目光对视了一下,疑惑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也想来一根?”说着便递过一支烟给郁文。

    郁文尝试着烟吸了一小口,一股辛辣苦涩的气味直冲口鼻,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我真搞不懂,这么恶心的东西,怎么就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也没多久。”

    “干嘛?又失恋了?”

    “差不多吧。”金兰莞尔一笑,“不过,我现在又恋爱了。”

    郁文看着她两排黑玉米粒似的牙齿,心里不禁好奇起来,戴着牙套接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努力把这种奇怪的念头驱赶出去,问金兰道:“是长长久久的,还是转头就忘的?”

    金兰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说来也真是奇怪,我好像一刻也离不开男人,每次一分手,就慌不择路地想找下一任。”

    郁文憋住笑,揶揄道:“哦?是吗?”

    金兰注意到郁文异样的眼神,急得伸出手来打她,“哎呀,你想哪儿去了嘛!”她脸窘得红通通的,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含羞带俏,颇有几分妩媚的韵味。

    两个人一番打闹后,金兰正色道:“你知道的,我很小就没了爸爸。等到长大成人了,我就特别渴望有个男人能疼爱我,包容我,其他的我都不在意,没钱的也好,花心的也罢,只要他能好好爱惜我。可是,现在的男人,越来越没有耐心,越来越自私,好像他们找女朋友,不过是要找个免费的保姆,免费的玩伴,一碰到不顺心的,马上就能抽身离去。在这个世界上,伟峰这样的男人,已经和熊猫一样珍贵了,所以我很理解你……我也特别渴望‘牡丹亭’一般的爱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哪怕受到长长久久的折磨,我也心甘情愿。”

    郁文笑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文绉绉了?我猜你现在一定是跟一位文艺青年谈恋爱。”

    金兰熄灭手里的香烟,道:“差不多吧。这次的感觉和以往不一样,我希望会有个好的结果。”

    郁文望着青山绿水,眼神朦胧迷离,道:“一个杜丽娘,一个柳梦梅,人类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爱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了吧。”

    金兰装起了糊涂,问道:“柳梦什么?”

    “柳梦梅。”

    “什么梦梅啊?”

    “柳梦梅呀。”

    “柳梦什么啊?”

    郁文忽然醒悟自己被捉弄了,“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在一片青山绿水间,两个人嬉笑打闹了一番,心中的积郁的块垒渐渐随山风飘散,心情又开朗起来。金兰兴致勃勃道:“要不咱们爬到山顶吧,去看看我的干爸爸,随便求支签,问问咱们的姻缘。”

    山路曲曲折折,眼前有走不完的台阶,郁文累得气喘吁吁迈不开步,金兰却一脸轻松,一路哼着小曲儿。两个人并肩前行了一段路,没过多久,郁文便一个人落在了后面。悬崖边的山路拐了一个大弯,金兰已经在拐弯处等候多时了。郁文的身影一出现,金兰便朝她喊道:“加油!前面就是南天门了,我们一鼓作气爬上去!”

    郁文抬头一望,高高的台阶上,金兰那对鼓囊囊的胸脯格外显眼,她正居高临下,用奚落的眼神看着可怜巴巴的郁文。

    郁文简直生不如死,“你饶了我吧……我快不行了。”

    飞檐翘角的“南天门”高高盘踞在天上,仿佛一头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吐出一架笔直陡峭的悬梯,梯子上的台阶足足有三四百级。郁文生无可恋地瘫在石阶上,说什么她也要休息一下,刚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路,要不是因为山路边那些阴深深的古坟实在太瘆人,她怎可能这么快就爬上来。现在有金兰陪在身边,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了。

    金兰说道:“听老人说,这‘南天门’下的石阶有特别的讲究,是步步高升的意思,等会咱们必须得一鼓作气爬上去。”

    郁文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步步高升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金兰眼珠一转,指了指路边不远处的一个残败破落的古墓,说道:“你看那边有个古墓,墓已经挖开了,尸骨被人迁走了,就剩下一口烂棺材在那里。刚才我走去查看过,要不你也过去看看?”

    郁文吓得心里一哆嗦,赶忙说道:“不行,不行,咱俩一块儿上‘南天门’,一鼓作气,步步高升。”

    爬“南天门”的时候,郁文紧紧跟在金兰身后,看着她滚圆的翘臀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才觉得踏实。爬到一半,郁文又有些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脚踩在石阶上像是踩在棉花里,虚飘飘、晃悠悠的。金兰回过身,拉起她的一只手,硬生生拽着她爬上了“南天门”,中途没有歇过一次脚。

    过了“南天门”,山顶上的寺庙便近在眼前了。一壁悬崖下,三间金碧辉煌的大庙一字排开,气宇非凡。中央一间是“大雄宝殿”,一幢双重歇山顶的庙堂,金色的琉璃瓦,橙黄色的墙,廊前一排朱红大柱。殿内香烟袅袅,经幡低垂,结跏趺坐的“释迦牟尼”高高在上,脸上似笑非笑,眼睛似闭似开,俾睨着芸芸众生。一踏进殿门,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郁文和金兰双双跪倒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祷念,青春美妍的脸上满是虔诚。

    出了大雄宝殿,两个人又到旁边的观音庙里拜了拜,最后才来到了“胡公”庙。这“胡公”既不是神,也不是仙,他是真实存在于北宋年间的一位清官,因为爱民如子,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他死后,老百姓纷纷建庙纪念,方圆百里内,大大小小的“胡公庙”不下百十来座。当地有个风俗,谁家要是有个多病的小孩,就会拉着孩子到“胡公”前,认他做自己的干爸爸,以保平安康健。

    “胡公庙”的规模远不及“大雄宝殿”,庙内的空间显得有些局促,供奉的泥像和释迦牟尼比起来,简直是袖珍型的。殿中央红光满面的“胡公”咧着嘴呵呵笑,身子和头的比例有些失调,看上去倒有几分卡通画的意味。金兰扑通一声跪在“胡公”前,嘴里念叨着:“干爸爸,我来看你来了,请你一定保佑我赚大钱,不要长胖——还有,请赐予我一位又帅又深情的男朋友——还有……”

    “胡公”干爸爸依旧咧着嘴,呵呵地笑着。

    庙内一角,一位白胡子老头子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一张窄桌前看书。他低下头,眼睛跳过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条斯理地朝两位时髦的女孩说道:“在胡公面前求个签吧,很准的。”

    金兰拿起供桌上的签筒,又跪回到蒲团上,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双手捧着签筒不停甩了起来。一支竹签应声而落,金兰立马捡起来一看——第十一签,她握着竹签,心怀忐忑地跑向白胡子老头。郁文也跪下来,求了一支,签上用细细的毛笔字标着“第十三签”。郁文见了不由得心里一沉,十三可不是个好数字。

    金兰早已在老头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宣判结果。老头看了眼竹签,念了一声,“第十一签……”面前一堵挂满白晃晃签纸的墙,老头在墙上仔细找寻了一番,方挑出一张,慢悠悠地撕了下来。

    金兰忙问道:“怎么样?这签是好是坏?”

    老头捻了捻白胡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嗯……姑娘啊,这签可不太妙啊,你看——”他指着签纸,朗声念了起来:“去留心地两狐疑,得失从来有定期。不必区区来问卜,纵然得利未为奇。解曰:时遇未济,徒步东西,谋事未举,似醉昏迷。哎……”

    金兰整个人蔫了下去,问道:“这,这什么意思啊?”

    老头问金兰,“姑娘,你问得是前程还是姻缘?”

    金兰颤惊惊地回道:“姻缘。”

    老头的脑袋像钟摆似地“咔哒咔哒”又摇了起来,“不妙,实在不妙啊。这签说的是韩信落难问卜的事,韩信最后结局凄惨,所以这是一支下下签。你看,‘时遇未济,徒步东西’,这就是说,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并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现在的感情,也不是你的最终归宿,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

    “啊?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金兰说话带着哭腔,仿佛此刻已经失恋了一般。

    老头安慰道:“姑娘,你也不用着急,反正你还年轻着呢,这段感情不好,下一段就会好了。你多到‘胡公’面前多烧些香,他会保佑你的。”

    金兰一听,立刻站起身,嗖嗖地跑到“胡公”面前,一边跪地烧香不止,一边口口声声喊着她的干爸爸。

    郁文被一惊一乍的金兰搞得心惊胆战起来,她担心自己的签也和金兰一样,会是下下签。

    然而,拿着郁文的那张签纸,白胡子老头却神采飞扬起来,“姑娘,恭喜啊,你这是个上上签。你看啊——谁知夙世有良因,透却尘埃自在身。才得庞公相会合,清风明月一闲人。解曰:落魄身心,虚度光阴。出门见客,方遇知音。”

    郁文大体能明白签文上的意思,一颗悬着的心,刹那间便落了地。

    老头眉飞色舞地解释道:“这签说的是刘备遇庞统的故事。明主遇良才,这预示着你劫数已过,终于守得云开雾散,拨云见日,很快会遇到知音。你看,‘出门见客,方遇知音’,姑娘,你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应当多出门走动走动,多接触接触人,这样一来,你的知音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切记,切记……”

    出了“胡公庙”,金兰依旧面色惨淡。虽然她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求签问佛的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心里终究结下了一个疙瘩。她妈妈可是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说胡公庙里的签如何如何神准,她这么一想,倒真有些担心起来了,“完了,完了,这下要惨了。我们刚订了机票,准备去尼泊尔玩呢。这下可好,‘镜花水月,徒劳无功’,你说我还要不要和他出去呀?”

    郁文在一旁劝解道:“求签这种事你也会信?这不过是个闹着玩的游戏。”

    金兰鄙夷道:“你求了个上上签,当然可以这么说,不像我,求个下下签!我运气从来没有这么差过。”

    郁文笑道:“你就放心吧,再怎么样,‘胡公’他老人家还是你干爸爸呢,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

    金兰撇了撇嘴,自我安慰似地说道:“说的也对嚯。对了,这签可能说的是我上一段的恋情,怪不得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呢,对,对,一定是这样的……”她一阵自我安慰过后,终于把自己给哄开心了。

    郁文忽然想起一件事,是很久以前金兰的妈妈告诉她的。金兰很小的时候,睡觉前有个习惯,必须得让妈妈陪在身边哄着,只有妈妈一边轻轻地哼歌谣,一边用手慢慢地拍打胸口,她才能安然睡去。有一次小金兰困了,妈妈有事走开了一会,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小不点一样的人儿正闭着眼睛,嘴里“哦……噢……哦”地哼着曲调,藕节一般的小手手,正在自己胸前一下一下慢慢地拍打着……

    那么小就能哄自己睡觉的人,长大了哄哄自己开心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日头渐渐偏西,山脊上一道金光斜斜地投射下来,把世界分割泾渭分明的两面,金光的上方依旧灿烂明亮,金光的下边却昏暗混沌。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郁文说道。

    “好不容易爬上来一趟,我们去那块‘荣耀石’上看看,反正又离得不远。”

    “什么荣耀石?”郁文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金兰说道:“哎呀,就悬崖峭壁上的那块大石头,长得有点像电影‘狮子王’里面的‘荣耀石’,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郁文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那块石头呀!小时候,我们喊它叫‘狮岩’,也有小伙伴叫它‘老虎石’的,看上去真的有点像猛虎扑食的样子。”

    穿过一片乱石堆,不过走几分钟的工夫,便来到了“荣耀石”边。一块乌黑的巨石,两头尖,中间宽,足有半堵墙大小,威风凛凛地凌驾在悬崖上。两个人手脚并用,爬上了大石,却一直趴在石头上,半晌不敢起身。耳边山风呼呼而过,脚下便是万丈深渊。金兰先颤颤巍巍、一点一点站直了身子,“怕什么呀?有什么好怕的!”她为自己壮着胆,说话的声音却是哆哆嗦嗦的。

    郁文也学着样子站起了身,慢慢适应了一会儿,方才不太害怕了。站在大石上,顿觉天地一片开阔,眼前是延绵起伏的青山,远处山脚下,成片的稻田,连成一副巨大的绿毯子,大大小小的村落,好像点缀在绿毯上的一朵朵小花。先前见过的那溪流变得更长了,洋洋洒洒,曲曲折折,仿佛一条白练从杳杳的天际飘将下来。郁文静静地望着,天地山川历历在目,耳畔山风呼啸,头顶金光熠熠,真的有一种“心旷神怡,宠辱皆忘,喜洋洋者矣”的感觉。

    金兰把双手围在嘴边,对着山川大地,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嗨——”

    山谷回应了她,“嗨——嗨——”

    金兰继续喊道:“我要做个有钱人!”

    “有钱人——钱人——人——”

    “我要周游世界!我要被人宠爱!我要轰轰烈烈的恋爱!赐我一个‘柳梦梅’吧!”

    郁文不由得噗嗤一笑,也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不用了!给她一个马冬梅就行!”

    沉默了一会儿,郁文忍不住又喊道:“世界!你不公平!”

    山谷回应:“不公平——公平——平——”

    “请你好好珍惜我——好好爱护我——好好对待我——”

    末了,金兰和郁文一起喊,“请你好好待我!”

    莽莽群山中,嶙嶙巨石上,熠熠金光下,两个渺小的身影,迎着风,一遍遍呼喊着。她们本是善良的女孩,却没有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也许是这个世界睡着了吧?她们企图喊醒世界,要是世界醒来了,它会幡然悔悟,从此温柔以待她们吗?

    山脚下的郁宅村淹没在青山堆里,看不见踪影,村里的几缕炊烟却偷偷地溜了出来,娉娉袅袅地飘到山里来。小小的郁宅村,荒烟蔓草,颓垣废井,很有几分荒凉冷落的感觉,然而,就在这大山背后,十多公里开外,就有个举世闻名的世界小商品之都,那里商铺林立,豪车遍地,最是人间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

    一座山隔开了繁华与落寞,一座坟隔开了生存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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