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破旧的桌面上,一把以波浪形大卷的铁尺被死死地钉在上面,轻轻抚摸着这些纹路,你会清楚地看到这几个字:老鸭,莱熊,兔子,木头。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跑了进来,洒在教室角落里堆成摞还泛着卷的书本上,兔子画的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小人头像依旧清晰地映在上面。恍惚间,似乎老班雄厚的嗓音又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满口的唾沫星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兔子死死地盯着,呆滞的目光似乎又在回想着昨晚通宵看完的韩剧;鸭子很没形象地偏着头扎在一堆试卷里呼呼大睡,口水溢满嘴角,还有些轻微的呼噜声,一双大手越过桌角,死撑着莱熊的校服衣角,似乎又在做美食大梦;这可惹恼了旁边正专心看少女漫画的莱熊,拿着铁尺“啪”得一声打在老鸭攥着移交的那只手上,鸭子兹地一声蹦了起来:“谁打我,谁打我!”夏季闷热的静谧似乎在此刻停止,随着老班的一声怒吼,全班哄堂大笑,鸭子壮士般地拿到了3000字检讨的光荣使命。
老鸭最爱唱歌,最恨的是莱熊的那把铁尺。老鸭单各一个“悦”字,但很不幸,“声势恢弘,哑的伟岸”。每当老鸭扯着她的歌喉,在这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酷热里,竟能感受到丝丝清凉,脊梁骨里冷的直打哆嗦。而这时,莱熊总会拿起这把铁尺在老鸭的脑门上使劲来几下,而老鸭对此恨之入骨。一日,老鸭兴冲冲地跑到我面前:“木头,木头,我再也不怕莱熊了!”然后又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我无力地对她翻着白眼,看着她手里被折了几下惨不忍睹的铁块,心想:鸭子你这是自己找虐。
老鸭怕莱熊是公认的。莱熊是学网球的体育生,皮肤黝黑,手臂上突起了一块块硬重的肌肉,长得又高又壮。每当她阴沉着脸拿起铁尺,阴影便覆盖了鸭子的整个身躯,鸭子总会像老鼠一样缩在一起,格外的楚楚可怜。其实莱熊是一个标准的文艺女青年,多愁善感,老是写些无病呻吟的文字,最爱看的是少女漫画,而且很纯情,暗恋初中班长一直到现在。她老爱对我说:“木头,木头,你真是木头。”但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鸭子摔坏莱熊铁尺的事终于东窗事发,莱熊追着鸭子一边跑一边打,终于一把抓住鸭子抵在校园里那颗郁葱葱的大树上,我急忙跑了过去,真怕莱熊的火爆脾气把鸭子打死了,莱熊红了脸,喘着粗气,突然放下了鸭子,蹲在地上,将头埋进头里,瞅瞅哒哒地哭了起来,我和鸭子都愣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莱熊哭;那天的天很蓝,白云卷了又舒,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斑驳的光影,我和鸭子就这样静默地投在莱熊的背影里,不知所措。
莱熊不再理会鸭子,她将直尺掰直,这把古老得连刻度都被磨平的铁尺,变异波浪形打卷的形式被莱熊用钉子死死地钉在她的桌面下。往事就是这么奇妙,某个人某句话,某个场景,总能轻易地撕扯着你的情绪。当岁月蹉跎,我已经成为大学生时,偶尔瞧见一个中学生对着一个破败的垃圾桶说了一声:“多性感的垃圾桶。”总能想起兔子白皙脸庞,那闪动神异光芒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莱熊的那把以波浪形打卷的尺子,大叫:“多性感的尺子呀!”那个年龄的我们多么感性,能将一切东西称之为性感。
鸭子连着一个星期给莱熊买她爱的小熊饼干,才得到她的原谅。后来,我知道莱熊的那把尺是她的初中班长送的。然而,我们的故事却因为她这把尺而更加丰富,兔子爱上了这把尺,每当有拿不准的选择题,她便用四张纸片分别写下A、B、C、D,放在尺旁,然后转动这把尺。奇妙的是,居然百发百中。兔子感叹:“真是一把神尺。”我们四个的名字也被莱熊刻在尺旁,这把尺成为我们的评判者,谁去接水?谁打扫卫生?谁去老师那默书?甚至于我们的最优质的游戏工具:转傻瓜。
岁月将理想、抱负掷在我们脚跟前,青葱岁月里飞扬渐渐收敛,莱熊桌面上的书本越来越厚,那把尺被压在厚厚的书本下,也渐渐淡忘在我们的记忆里。黑板上八个字“夯实基础,迎战高考”,迫使我们不断地加快自己的脚步,追寻那渐进的梦想,兔子水汪汪的的大眼睛上戴起了高厚度的眼镜,连不离手的小镜子也收了起来。鸭子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不再课堂上打瞌睡了,菜熊也收起了她的少女漫画,我们四个人在为未来的道路中渐行渐远。
往事好像硬盘上一些听旧了的老歌,虽然已经陈旧了,甚至于自己都淡忘了,但每一次翻听,好像总回到过去的日子,兔子懒在我的被窝里给我讲她看的一些缠绵悱恻的韩剧,在我书本上,她画的那些小人头像依然在那里呲牙咧嘴,老鸭很没形象的哈哈大笑,菜熊阴沉的脸庞似乎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抓住。春去秋来,时光匆匆,有些记忆永远存在那里。
高考过后,当我走进教室,却惊奇地发现这久违的一幕,老鸭,兔子,菜熊围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小纸片放在一旁,他们正不亦乐乎地转动这把尺子,我心理不觉莞尔,悄悄走过去,一手搭在老鸭的肩膀上:“怎么在转傻瓜?”鸭子耸了耸肩;“谁还有精力玩这个”
我们在借助神尺的力量,找学校了!我推了推我高厚度的黑眼眶架,看着一张张写着大学校名的各种纸片,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连最闹的鸭子都成熟了,依然是转尺,却物是人非。
时间能淡化悲伤,过去那种没心没肺的单纯幸福早已经离我而去,而那逝去的记忆里,菜熊,老鸭,兔子却鲜明地存活着。我知道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她们也不是过去的她们,这种反差有时候让人惶恐,有时候让人悲伤,甚至无所适从,但感谢在那岁月里有你们,我永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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