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尺子

一粒裸光/文

尺子

黑夜给了我一把丈量孤独的尺子，而我却用它丈量人间的幸福。

1.

谁也不知道，粗糙的刻度线是仓颉最早写在沙滩上的文字，那是他与上帝之间最真实的对话。他们说到食物、火种、疾病……

当上帝提及生老病死时，仓颉如寂静的夜陷入沉默，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脚趾，这是他一生中的第二次哭泣。黄昏时，他用植物的汁水，在一个青石上写下龍和人，投入大海。他的愿望同绝望，如海浪在翻腾，似海岸在蔓延。

他消失在余晖之中。

2.

云可以变成鸟，尺子也可以变成刀。我以盘古之名，切开白昼与黑夜，切开天空与大地，然而我不因混沌而生，不因欲望而死。面对死亡，我亦如清风从容，如飞石洒脱。因为我敬畏于万物与三生，吟诗于命运与灵魂。

三月，春天的航班，在希望的田野扬帆起航。我在朦胧的夜色里，幸福的雨水中，切开大地万物的复苏。生命又要经历一个轮回，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不同的温度，盛开再凋落。主体不同，长短不同，过程却相同，仅是由生及死。

3

每个人有一把万能的尺子，它没有刻度线，如心灵般干净。它甚至没有形状，没有可知的长度。

我想以压扁的麦杆作为它的刻度线，或者是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或者是母亲的头发，或者是我的骨头，或者是一颗掉落的牙齿，或者是全人类的名字，或者是阿拉伯数字。

我想以古老的长城作为它的形状，或者以蜿蜒曲折的黄河，或者以废墟中的一块红砖、一片青瓦，或者以一本收藏多年的诗集，或者以一条通向另一个城市的铁轨，或者以一扇干净的窗户，或者以父亲额头两条皱纹端之间的连线。

这把尺子似乎既与生命等长，又与欲望等长。它的长度，只有人类自己知晓。

4

我用这尺子，丈量天空与大地的距离，丈量星星与夜空的距离，丈量村庄与远方的距离，丈量天涯与海角的距离，丈量我与母亲之间的距离，丈量冬天与春天的距离。

我用这尺子，丈量婴儿的啼哭，丈量秋天的收获，丈量白鸽的羽毛，丈量妹妹的微笑，丈量奶奶的长寿，丈量父亲眼神中忧愁和肺里尼古丁的密度，丈量哥哥心中的乡愁，丈量昨夜的星辰与美梦，丈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丈量清风与吻的温度，丈量黑夜里的孤独，丈量全人类拥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