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六岁被人民公社派出去学习驾驶拖拉机,后来成为一名货车驾驶员;她有四个妹妹,老二远嫁,老四已经因心脏病去世,父亲也去世近七年;她二十八岁生下男孩,三十岁不到离异,现在有了快两周岁的孙女。她,就是我母亲。
我不知道如何去归纳出我母亲的形象,只能列举出以上一些她人生中重要的经历。对母亲最深远的印象,就是童年那么多个半夜,母亲摇醒熟睡的我,给我穿衣洗脸,然后打开院门,在星光下打开货车车门,把我放在后排继续酣睡。等到我徐徐醒来,举目环顾,是后车窗外蒙蒙的朝阳和前排戴着白手套握着方向盘的母亲。
在我的成长中,母亲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开着货车送货,载客送人,很少待在家里。也正因为有她,我至少有一个不至于物质短缺的童年。懵懵懂懂到考上高中离家远去,母亲更是成为了电话线那头熟悉的声音。转眼间大学毕业,经历了工作恋爱,家人离世,成婚育儿,这时候的母亲,也在生活的重负下,显出了一个女人的老态。很多时候,她显得茫然,不知所措,易叹气,易流泪,经常会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挂在嘴边。我时常想,如若母亲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这个年龄段的她,应该已放下了生计的包袱,不再有早出晚归的忙碌,应该是一位衣着朴素的慈眉善目的奶奶,一位操持家务的婆婆,一个陪伴老母亲的女儿,一个姊妹中备受尊敬的大姐。相反,她现在仍然忙里忙外,缺少一位生命伴侣,缺少儿女长久的陪伴,忙着挣钱,忙着做家务,忙着给儿女减轻负担。而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我年少记忆里那个飒爽的干脆的女司机,而是一个在生活泥沼里奋力前行的母亲。
传统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对长辈的尊重,也给两辈人之间的沟通造成了欲说还休的尴尬。虽然自前几年已注意到母亲的老去和难以承受生活重压的态势,自己却从未当面给她以安慰。如今女儿已呀呀学话地对自己说谢谢爸爸,那种满足感是可以克服任何困苦。母亲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却是儿女难以用谢谢来感恩的。与母亲最长的一次对话,经历两小时有余,虽然也是通过电话,但却是二十多年来从未说出口的话语。母亲感到欣慰,感觉到自己的苦处并不是一人忍受,儿女也清楚了解她的难处。而我自己,更是觉得难以还清这血肉的恩情。话说出了口,并没有做到让她安心带孙女,陪老母亲,有一个悠闲的晚年时光。
今年已迈入而立之年,生活的压力让我更多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辛苦。在母亲三十岁的时候,刚刚经历了离婚,儿子嗷嗷待哺,从那遥远的八十年代一路走来。西方的母亲节应提醒着世俗的儿女,他们的东方母亲是多么的伟大,以及多么的无力。我,还是要做一个有责任感的丈夫和父亲,还有,做一个及时尽孝的儿子。
于,二〇一五年西方母亲节前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