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

题记有点长：
经历过那么多的人和事，是应该偶尔整理一下子的。不然真担心它掉入时光的洪里，再也想不起。因为记性不好还特别懒惰，所以很多事即使我再努力,能回想起的也都是些凌乱破碎的残片。现在，我企图以拼图的方式来还原,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如下。

   忘了是怎么开始。

   幼稚的时候，听过好多童话故事，那时有人这样吓我：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它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睁开眼睛像瞧热闹似得望着你，一闪闪地永不消停，野地里响个不停的那些就是他们对你议论不停的絮语。那时懵懂无知，信以为真。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都不太敢出门,每次出门都觉得是一场死里逃生的冒险。所以那时每天晚上只好都躲在家里，时间一到，安心睡觉，乖的像台小机器。

   时光如水，人在慢慢的成长，我还是怕走夜路，一直到遇见他——一个叫阿十的任性固执潇洒的老头子。

   如果，我们相识的这个过程可以再往前提几年，那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多领悟乡间夜路别样的美，可以多陪陪你，多听你讲那些当年的故事，即便我年纪小的记不住太多。

    我们相识相交分别之后，我忙着长大，你却日益衰老。喝不了太多的酒，吃不下太多的肉，摇摇晃晃哼着粤曲走着路的你不再，佝偻着背蹒跚而行。我没看到你的日益衰老，甚至你的离去还是我偶尔问起我妈，她告诉我的。为此，我很对不起你！你让我的童年那么丰富多彩，你让我学会勇敢，可是你却不等到我给予回报甚至一声不响地彻底离开我的世界，去到无人知晓的国度。聊不完的前尘往事，喝不完的远航九江双蒸……


   你年过花甲，却不让我叫你十爷爷，只让我叫你阿十。

   阿十，好久没这么肆无忌惮地叫你了。尽管你比我爸还年长二十几年，可是，你还是要我叫你阿十。阿十，这一声再简短不过的称呼，我甚至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仅仅是你不服老的一个表现。吃饱喝足后，你总是看着我一边笑的皱纹如波浪，一边感叹地说：“你是越活越年轻，我们是越活越老。”试问，你怎么就老了呢？你拥有的，是别人羡慕不到的永远的年轻。你永远都活得那么潇洒，你是阿十，世上独一无二的。阿十，就你一个，仅你一个，Only  。

  阿十，你的形象。

  卓别林的经典形象是：小胡须、细手杖、大号裤子及皮鞋，穿着歪歪扭扭的晚礼服的流浪汉形象。而阿十，你的经典形象是：一支木棍挑着一只袋子扛在肩上，袋子里的矿泉水瓶装着半瓶九江双蒸酒，穿着好像很久没洗的衣服、系着一条绳子做皮带的大号西裤、一双旧皮鞋，每天都是新刮的胡须，笑起来时露出的是你剩的不多的牙。看上去脏的你却不带一丝异味，穿的另类犀利，还能旁若无人地去酒楼喝早茶、吃晚饭夜宵。在你看来，人穿成怎样都没什么区别，过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比接受别人赞美和阿谀来的舒心。很多人，穿的“身光颈靓”却有着让人恶心的内在。什么形象、什么整理、什么别人的冷眼、什么轻蔑，都见鬼去吧。你看不起我，其实我也正眼都没瞅过你，你这么跟我说着。在我看来，你就是我童年中的卓别林，永远以自己独特的一面绽放着。不理会别人的非议，甚至还反唇相讥。吃得香、喝得够、睡得好、玩得嗨，这样就够了，也许是因为你这个岁数。所以，阿十每天都过得很快乐，总是笑口常开。我没有见你皱过眉头，经常就看到你剩的不多的牙。

   阿十，调皮捣蛋的老顽童。

   阿十，我怎么可能黑你？你的调皮捣蛋我就不说了，因为我知道的我也有份，黑你同时也是黑我。所以，直接剪掉这一部分，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

   阿十，吃不完的鱼。

   阿十家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湖。对于年轻时经常去珠江捕鱼的你来说，这湖就是你的菜市场。闲着无聊的时候，拿出鱼钩蹲在湖边，边钓鱼边听你讲着过去。你是不钓的，坐在旁边悠悠的抽着烟指导着我。在你的指导下，没多久我钓的鱼就装满我们带来的水桶。下厨，可不是你拿手的，这个是镖叔的拿手活。镖叔，是你的死党。每次钓完鱼，我们就去公园找镖叔，每次找他基本上他都输个精光光的。偶尔赢钱立马拉着我们去酒楼大鱼大肉，更多的时候是输没钱了，老老实实的回去架锅烧鱼。镖叔烧的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鱼烧好了，我跑步去小卖部给你们买酒，好酒好鱼，你们两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的讲个不停。从当年的威风八面，再一路感慨到你们的暮年，一身酒气，耳根通红，深陷的眼睛依旧闪烁着别样的风采。一个暑期下来，你们的辉煌和窘迫，在饭后，成了我们三个人的辉煌。如今斯人已逝，我独自一人回忆这里面的点点滴滴。

  阿十，我记得。

  有一天，你问我：“天上的白云美么？”“美啊。怎么了？”“要听？”“嗯。”“其实，我就是那一朵云。”“你怎么会是云呢？你是我的阿十啊。”“呵呵，云，永远都那么自由，那么阔的天，随它自己任意飘逸，想去哪就去哪。想去哪，就去哪。你长大就知道了。我老了很多地方都没去，一辈子就跟这么几寸地方耗上了。所以我死后，要重新变成天上那一朵云。想去哪，就去哪。”

   那时我真的听懵逼了。直到现在，才略懂。而此刻，他就是天上的某一朵云吧。才不是什么星星。我情愿它一直飘逸，而不情愿它一闪一闪的像个色鬼。

  阿十，句号。

  阿十，我第一次喝白酒，就是喝你背袋里面的九江双蒸，那时情绪激动一口闷了一两！你毫不客气的竖起你的大拇指：“好酒量！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好好喝！”我头晕脑胀生怕说错故而用力地答道：“好啊！”可你却没能活到我长大。事实真如你所说，你们越活越老，我们越活越年轻。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你们却老到棺木里面去了。时间将你生活的一切全部都带走！一年前，我原路返回，无论找多少遍还是没能找到我们我们当初煮饭吃的那个露天的锅。你屋旁的湖，也早就在我离开的那一年被填平建起了房子。我们那么多欢乐的愉快印记，连遗迹都没留下，都和你一起被时间埋入地里！我无奈，却只能静静地拿出买来祭奠你的九江双蒸喝了一口。酒好烈，好像我当年情绪激动喝的那一口，我被呛到了，眼泪都呛了出来。我把喝剩的酒倒在那个昔日的鱼塘边，边倒边圈动着手，让落地的酒水，画成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阿十，阿十，天上的哪朵云彩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