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婴（续）

前些日子写了篇《巨婴》，主要是写了先生的外甥女因为父母从小无限度的娇养溺爱、事事代劳包办而变得脆弱、依赖、不能担当、没有主见，像一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孩子。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巨婴"。

其实，巨婴这个词用在现在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外甥女身上是更为恰当的，而且她还有了同盟军——丈夫超。夫妻俩几年来的所有言行都具体形象地诠释了作为巨婴的最大特征：依赖、自私、妈宝男（女）。

两人同村，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高中时外甥女因抑郁两次休学，比超晚了两年进入同一所民办大学。

超在家是独子，据说从超的高祖那辈留下来的家族传统就是男人不干重活，这一点在超的爷爷和父亲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超的奶奶和妈妈都是很能干的女人，堪称家里的顶梁柱。超的妈妈更是性格要强，做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前些年买了些机器雇人在家里为外贸公司作加工活，起初效益不错，家里条件好，她舍得花钱，在生活上将丈夫和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父子二人也因此都习惯了安逸无忧。

超毕业后进了一家物流公司，月薪500元，交了房租基本就没多少剩余。同去的同学纷纷因为工资低跳槽离开，他却一待就是三年，说是老板对自己好，不好意思离开。其实他就是懒于换工作，反正又不需为生活发愁，每月回家妈妈都会给他钱，走的时候带足了吃的用的。

外甥女大学毕业时因为不愿意与人打交道，好长时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她这应是社交恐惧症，其成因一般是在童年时期父母对其教育要么过于苛刻、严格，要么过于溺爱、过分保护。外甥女属于后者，本以为她上了大学后姐姐、姐夫可以放手了，却不料他们的保护依然如故。

最后她找了份网络客服的工作，底薪加提成最多的时候也就两千二三百元，少的时候千元出头，去掉700元的房租（租的房子条件好）生活费只能维持十几天。这要是一般人早就草鸡了，可外甥女不会，有困难找爸妈啊。当爹妈的怎么可能让女儿囊中羞涩？立马开车跑100多公里给闺女送米、送油、送菜和各种生活日用品，甚至连卫生纸都不忘带上。

就这样，两个人在西海岸那边待了四年多，然后有一天回家跟两家大人说要在那边买房，基于家里的经济状况，没敢考虑太贵的，看好了一套小居室，大概要五六十万。那个时候超的妈妈因要不到货款又要垫付工人工资，家里已入不敷出且欠了不少外债，别说五六十万，就是五六千也难以一次性拿出来。但要强的她并未说出实情，为了能顺利促成儿子的婚事，硬着头皮邀请大姑姐和姐夫一起去看房，声称合适就买。姐夫不放心就喊了熟知那边情况的先生一同前去，去后发现两个小年轻看中的是酒店式的公寓房，功能是办公，根本不适合居住。

先生说那边生活成本太高，没有适合的工作，建议他们回家发展。四个家长极力赞同，他俩也觉得压力太大，过了没几天就打包回了家。

之后两家就开始谈论两人的婚事。其实大姑姐是知道超的妈妈欠债的事情，只是不确定欠了多少。当时大外甥从北京回来跟父母说超这人没什么能力，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嘱咐爸妈千万别急着让妹妹结婚。先生跟大外甥的意见一致，仅从超一份月薪500元的工作居然干了3年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他图安逸、不上进，怕是婚后难撑得起家。姐姐试着跟外甥女说了超家里欠债的事，结果被她一番抢白，多有责怪姐姐干涉她婚姻之意。于是姐姐姐夫将大外甥和先生的意见抛到脑后，对外甥女的婚事听之任之，只为了能让女儿顺心遂意。

虽说做父母的不能过度干涉儿女的婚姻，但在他们因为人生阅历相对匮乏、对有些事情的认知不够透彻的时候，还是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引导，让他们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的。我觉得在外甥女的婚姻问题上，姐姐和姐夫太过依从她，没能帮她指出隐患予以引导，以致后面出现了许多难以避开的问题。

不久后超的爸妈去城里分期付款买了套房子，交的十万元首付都是超妈跟人借的，且多半都是一分息。超妈对此讳莫如深，但姐姐很快透过村里的风言风语知晓了这事，只却没跟外甥女讲。

我想不通她为何不跟外甥女讲明这事，“自打那次我问她跟超谈恋爱的事她跟我发火，你姐夫也跟着嫌我多管闲事，我就撂下话了，以后不管她跟超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过问一句。”她这样说道，语气里颇有些赌气的成分。我真是想不通，关系到女儿一生幸福的事，怎么可以赌气？

外甥女很快订了婚，将于半年后结婚。

既然马上要成家了，总不能这样无所事事。先生为了让自己姐姐少操点心，就跟我商量将我们租的一个店面给外甥女，让她开个水果店，顺便卖一些食品日用品之类，先生还托关系给她办了个烟草证。店面简单装修后开了业，外甥女和超都没本钱，所有货款由姐姐垫付，租金则由我们先出。万事俱备，只等两人放手一搏。

人常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本以为给他们铺好了路，他们能通过努力冲破困境，用勤劳双手改变生活现状，至少可以自食其力，可没想到这店开了不到三个月就关门大吉乐。我平时上下班经过水果店，常看到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都在低头忙着刷手机。店里的卫生无心收拾，货架上的货品落满了灰尘，生意如何能做得好？生意不好本钱都挣不出来，也就没钱补货。渐渐地，进店的顾客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无人问津。那两人倒是乐得清静，似乎无论怎么样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店关了，租金和装修的钱都没挣出来，挣到的就是没卖掉的食品、香烟和一些货架子。姐姐投入的钱基本上打了水漂，那可是他们老两口攒了一辈子的积蓄。而那俩当事人就跟没事人一样，一如既往地吃好、睡好、玩好，养足精神等着两个月后的婚礼。

其实这件事在未开始前已注定不会成功，所有的事情都替他们安排好了，他们没有任何压力，也就不会有什么责任感，更不会主动去思考、去行动，只等着一觉醒来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至于店关了就关了，关他们何事？反正要钱是一分没有的。

结婚后外甥女很快就怀孕了，怀孕了就要在家养胎，然后一待就是四年。孩子三岁时我同事的侄子加盟了北京一家连锁早教中心，在我们这边办分校招聘教师，同事为外甥女争取到一个指标，入职后自己的孩子可以免费入托。我跟先生都认为这是个特别好的机会，结果外甥女却让她妈妈出面婉拒了这份工作，理由是入职前需要去北京培训3个周，她家孩子晚上离不了妈，所以她无法去培训。

“她也怕以后万一干不好，让你在同事面前不好说话。再说她家也离那早教中心太远了。”姐姐最后补充道。一切还没开始呢，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会做不好？她还是有所依仗，没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也是了，只要她爸妈在，她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当年高二休学在家时，她就跟她妈妈说过这样的话：“以后我就找个本村的婆家，到时候我哥养着你们，你们养着我。”

那以后外甥女曾出去工作了大概一年的时间，她在大学里学的是日语和英语，经亲戚介绍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应聘为英语老师，课上得不错，收入也可以，好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加上生源提成可接近一万。可惜干了一年后国家出台双减政策，教培行业遭遇滑铁卢，她以孩子双休日无人看管、跟着爸爸去厂子太危险为由提出辞职，又回家成为无业人员。

去年秋天外甥女的儿子上学了，本以为她该出去找工作了，结果双方的家长一商量，替这小两口进行了一番规划：在小孩子读一、二年级的两年内，外甥女先不去工作，专门负责辅导孩子学习，外甥女婿则负责挣钱养家。

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也没多少的知识要学，只需注意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即可。再说孩子白天都在学校，即使有专人在家也无用武之地啊。我曾向姐姐提议让外甥女趁孩子在校期间去找份钟点工，商场收银、小区物业打扫卫生都可以。现在有不少人在家里做眼睫毛加工，时间自由，不耽误做其他的事情，外甥女做这个最合适不过。

“她怎么能好意思去干那些事？”姐姐一脸惊讶，“眼睫毛加工倒是不错，她们小区不少人做这个，家里啥事不耽误一天就能挣个三头五百的。不过她是干不了，那活太伤眼了。”

真是无语了，准点准时的工作不能干，累的工作也不能干，不累的拉不下脸更不能干，30多岁的人了，真不知道她到底能干什么工作！刷手机，摆烂，啃老？

先生对姐夫的安排更是不满:"还专门拿出一个人来辅导孩子学习，他是家里有矿还是有万贯家产继承！就他那女婿，能挣钱养家？"

女婿先是在一家木器厂打工，负责送货、安装。后来工厂倒闭，他跟一个朋友合伙搞装修。朋友投资20万，主要负责揽活，他投资8万元，主要负责去现场检查工人干活情况，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那朋友曾说到时候两人对半分成，他对此深信不疑，去年夏天曾得意地跟我们说，等干满了两年，按约定他可以分到36万。两方的家长都喜形于色，他的父亲更是一脸与有荣焉，第二天几乎全村的人都在说超真厉害，两年就挣了36万！

不久后两个人闹掰拆伙，对方说没挣到钱，退还本金后每人只能分一万元，还没有现金，先给打张欠条，等有了钱再给。超争辩无果，拿着欠条回了家。他妈妈一听就上了火，随即让儿子带着去找那合伙人，撒泼打滚一阵的闹腾，那人招架不住只得撤回借条，给了一万元现金。两年只赚了一万，还无息借给人家8万用。

那以后外甥女婿就没了工作，老丈人急啊，就让先生给女婿找工作，先生给介绍了几个工作都不满意，不是抹不开面子，就是嫌活累。村里有不少人在镇里的石墨厂、铸造厂干，每月八九千甚至一万多，还有的替厂子天南海北出去安装调试设备，每月也一万三四，可他坚决不考虑，嫌脏嫌累，嫌一年到头不着家。

“要干就干装修，老本行了。”他很笃定地说：“这一块我什么活都会。”

既然啥啥都会，那就快去干啊。结果他又有理由了，“现在这个季节都没人装修了，等明年开春再干吧，反正也快过年了。”那时离过年还足有两个月。人家都是趁年前抓紧时间挣钱好年，这夫妻俩倒好，提前俩月待在家里等着过年了。

要每月还房贷，还有孩子要养，外甥女婿要买部千余元的手机都要分期付款，真不知道这两人哪来的底气可以天天在家里摆烂。

可人家还真是有底气，一家三口常驻“沙家浜”，周六周天自然是全天呆在姐姐家，周一至周五至少有两天，孩子晚上放学后就直接回姐姐家吃饭，次日吃完早饭直接送孩子去学校。孩子放寒假后，外甥女撺掇着儿子说城里冷（没钱交暖气费），要回姥娘家住，这一住就住到了正月十六孩子开学，期间就没有离开过一天，包括除夕和大年初一。

之前有一次去姐姐家，正遇上外甥女在里屋辅导她儿子做作业，我坐在客厅里边跟姐姐聊着家常边分心听了几耳朵，其辅导的方式令我不禁瞠目。

那娘俩应该是在做数学卷子，先是外甥女读题，然后逐分步解释题意，最后问：“等于几？”

答曰：“36？”（语气极为忐忑）

“砰”地一声，是重物砸在桌面上的声音，“36？你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我几乎都把答案说出来了，再想！”外甥女尖着声音吼道。

“你别那么急着呵斥他，让他慢慢来。”姐姐冲里屋扬声说，又对我道：“她就是脾气急，吓得个孩子该会也不会了。你姐夫说这个孩子可聪明了。”

“我算出来了，是39。”里面很快传来小孩子怯怯的声音。

“嗯，这次对了，林林真棒！快写下来吧。”外甥女语气里满是高兴。

我不知道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辅导方式，这样如何能培养孩子独立思考和主动学习的良好习惯？不是应该启发引导孩子自己去发现理解题意，然后让孩子自己动笔做题，答完后再自己对照题目要求进行检查？

突然就想起了平日里姐姐姐夫对这个外孙的百般骄纵，想起这个一年级的小学生现在在家里还常会光着屁股满地跑，吃饭时因为要在床上看电视或玩玩具而不肯去餐厅，姥娘就把饭菜给端到床上甚至还会去喂他吃饭，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似乎看到一新生代的巨婴又在养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