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前,在遥远的森林里,住着许多动物。
动物嘛,大部分,当然都住在森林里了,这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每一个小家庭的成分确是丰富多彩的。
比如小猴子的妈妈不是母猴,而是一只优雅的猪娘,她喜欢上了一只大棕熊,原以为会生出一只可爱的小棕熊,结果出来的却是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猴子。
而小兔子的爸妈也不是兔子,而是母老虎和绵羊先生。老虎会看得上绵羊?你还别不信,世上还真有这稀奇事儿。
喜鹊一家人倒是清一色的喜鹊,小喜鹊每天穿得花枝招展地上学去,可是它的心情却跟它的衣服不搭,因为它不爱上幼儿园,嫌幼儿园的小动物们叽叽喳喳太吵。
可放学回到家里,它自己却鼓着嗓子,东拉西扯讲个没完没了,喜鹊妈妈感叹:人,最讨厌的往往是自己身上最明显却甩不掉的东西。而人尤如此,何况喜鹊?
母猪妈妈是个大懒虫,每天送小猴子上学时,校门口稀稀拉拉地已经没什么人了。
02
一天,母子俩走进教室时,小动物们已经排排坐,围成半个圈圈,等着羚羊老师开始讲故事了。天气凉了,母猪妈妈带了条毯子,放在小猴子睡午觉的床上。
从小房间出来的时候,母猪妈妈却正好撞见,几只小动物围着小猴子,群起而攻之。羚羊老师又不在场,那只雪白娇小的兔子居然龇牙咧嘴地发了狠劲,死拽着小猴子衣服上的帽子,气势汹汹得喊:“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这不是你的凳子。”
眼看小猴子就要被拽到了,母猪妈妈大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动物们七嘴八舌地说:“小猴子做错凳子了,这不是它自己的凳子。”
原来每条凳子上都贴有头像,小猴子没注意,顺手拿了条剩下的就坐上了。
小猴子看到妈妈,委屈地眼里噙满泪水,哀求着:“妈妈不要走,妈妈陪着我。”猪妈妈只好安慰道:“你要坐你自己的凳子啊,每个小朋友都有自己的凳子啊,你的呢?”
小猴子一边抽泣,一边含糊不清地低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不是不知道,它只是被刚才的阵势吓坏了。
幸好小喜鹊搬来了小猴子的凳子,母猪妈妈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世界上,雪上加霜的有的是,雪中送碳的却稀少。尤其这行为出自天真烂漫的小朋友之手,更加有种风轻云淡的天然之美。
但回去的路上,母猪妈妈依旧忧心忡忡。小兔子红着眼生拉硬拽的野蛮行径像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轰然落在猪妈妈的心头,砸出一个大洞。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关于人类的纪录片:很多从战场回来的士兵多多少少都换上了心理疾病,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甚至有人选择了自杀。当时她不以为意,也无共鸣。如今,走在春风和煦的森林小路上,猪妈妈却恍然大悟:因为他们亲眼见识了最残忍的争斗,他们已经对人性幻灭。
她的脑中浮现起小猴子朝里蜷缩着入睡的瘦弱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任何小动物都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自己的巢穴里,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你看那参天大树,不也是由颤巍巍的小树苗成长起来的?
放学时分,猪妈妈骑着自行车载着小猴子行驶在林间路上,在红灯处,猪妈妈环顾四周,不经意间瞥到后方立着小兔子和绵羊爷爷,小兔子也捕捉到了猪妈妈的目光,对接的一刹那却很快转头,装作漫不经心地看旁边的风景。猪妈妈心想:这流氓兔长了一身骗人的白毛。
03
小猴子家跟小鹿家毗邻,这天,猪妈妈还在酣睡呢,就被小鹿的嘶鸣吵醒了。
原来,鹿妈妈要给小鹿穿一件红色波点白裙,这裙子原来是小鹿最喜欢的衣服。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我不要穿这件,不要穿,小兔子说我不能穿这件,她会打我的。”
鹿妈妈无奈,只好选了其他衣服。
梳鬃毛的时候,鹿妈妈将毛理顺了就罢手了,小鹿又抗议:“妈妈,帮我梳起来,梳起来,小兔说这样散着她不喜欢!她要扯的!”
鹿妈妈拗不过,只好将一撮撮鬃毛盘成一个个小髻。
她心想:“这小兔子管得比我还多!”
04
吃中饭的时候,小喜鹊和小兔子一桌,小喜鹊嘴巴小,啄食慢。小兔子又耐不住了,拿着调羹敲了敲小喜鹊的头,讽刺道:“你看你,你看你,嘴巴那么小,吃那么慢,我看着就烦!还穿这么亮闪闪的衣服,要刺瞎我的眼睛啊?!”
下午回到家里,小喜鹊对着镜子照了好久,然后委屈地问妈妈:“我的嘴巴真的很小么?”
妈妈不知其中原委,暖暖地笑着:“我们家的嘴巴都这么小啊,隔壁河马叔叔的可就大了,不过他的身子也大。”
第二天起来,小喜鹊又恹恹地说不要去幼儿园了。妈妈没当回事,反正她每天都是这出戏码。
来到幼儿园门口,小喜鹊眼见无力回天,声泪俱下:“我不要去幼儿园,我不要去幼儿园,我的嘴巴太小了,太小了!”
喜鹊妈妈听得一头雾水,想当然地认为是女儿无理取闹,任她再怎么嚎啕,都不为所动。
吃中饭的时候,小喜鹊啄得特别快,几次都噎着了,眼见快吃完了,一个不小心,还是把辛辛苦苦扒进去的饭尽数呕了出来,波及到了旁边的小兔,小兔立刻从一脸嫌弃转为满腔怒火。
等羚羊老师跑来制止的时候,小喜鹊身上的漂亮羽毛已被扯掉了一大把。
放学时,喜鹊妈妈见到孩子这副落魄模样,当即决定去找虎妈妈理论(别忘了,兔子的妈妈是只母老虎)。别看喜鹊身材袖珍,但任何母亲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了,就会变得天不怕地不怕。
虎妈妈一脸惊愕:“怎么会呢?我们家小兔这几天情绪低落,食不下咽,我还怕被人欺负的是她呢!”
喜鹊妈妈叽叽喳喳地像挺机关枪似地又说了一大堆,虎妈妈也就懒洋洋地捋着自己的金毛,半天才抛出一句:“兔崽崽,以后少跟小喜鹊玩,她们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喜鹊妈妈几乎气绝,谁叫她“人微言轻”呢?无奈之下,她也只得拉着小喜鹊飞走了。
回到家,小喜鹊还在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妈妈安慰她:“好孩子,羽毛很快就长出来了,而且新长出来的更漂亮。以后离小兔子远点,不讲道理的人自会有不讲道理的人来收拾他。”
是啊,力不如人,即使手握真理,有时,依然只能忍气吞声。
05
这几天,小猴子闹情绪了,他哭哭啼啼地不想上学了,到了校门口,那场景简直就像待宰的猪崽上案板。
母猪妈妈连哄带骗将他拉到教室,羚羊老师也一脸疑惑:“这孩子怎么了,昨天也是这样,等你走了之后,他还冲出教室追你去了,但被我们拦下了。”
猪妈妈想,小家伙肯定在幼儿园受委屈了。再三探寻之下,小猴子终于说出了原因:小兔子常常要来拽他的尾巴,还特别用劲,有时还拿着他的尾巴鞭他的头,还说不能告诉羚羊老师。
羚羊老师一听,指着小兔子:“你看你,又有人来告你的状了。”然后又一脸无奈地转向猪妈妈:“猪妈妈啊,这小兔子爱打人的问题已经有好多家长来反映过了,你看,前几天她还把小喜鹊的一撮毛拔掉了。我们也跟虎妈妈沟通过,但虎妈妈总是护着自己的孩子,我们也很头痛啊。不如你们家长合伙找他谈谈?”
回到家里,猪妈妈看隔壁的鹿妈妈正在昂着脖子吃树叶,就跟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鹿妈妈一听到小兔子,瞬间停下了舌头,小鹿也时常把小兔子挂在嘴边啊,而且她的权威性简直盖过了自己的威严。
她想起,小鹿曾经说,小兔咬她的脖子,因为她的脖子太长了。她当时没当回事,认为这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嘛,现在想来,真有锥心之痛。难怪小鹿这么在意小兔的意见,因为她已经被欺负怕了。
唉,人长大了,就会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小孩子。
我们以为稀松平常的小事,有时对小孩子来说,却能产生暗无天日的压迫感!
晚上,鹿妈妈和猪妈妈给班级里的其他家长通了电话,不说不知道,一说真是吓一跳,这小兔子看似洁白无瑕,作出的行径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家长们原以为自家孩子受欺负是个别现象,现在一通气,原来这小兔子简直就把自己当成班级里的土皇帝了啊!
一个人受压迫的时候或许会选择忍气吞声,可一群人受压迫且知道有人跟你同命相连时,愤怒的火焰就会燃烧起来。这道理放在动物身上也一样成立。
06
第二天,家长们聚在一起起草了一份申诉书,送到幼儿园园长绵羊先生处。绵羊先生非常震惊,自己的孩子居然引起公愤了。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而且还向大家表达了歉意,总归是自己教育无方。大家看绵羊先生诚意满满,也就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散了。
绵羊先生回到家,对母老虎讲了家长们递交申诉书的事。
母老虎一脸怒相:“怎么?你想处罚我们家孩子?你没有这个权利!我告诉你!别忘了,是谁让你坐上了园长的位置。要不是我爸爸,你还在山坡除草呢。”
没有反抗的资本,绵羊先生也就只能委曲求全。
他把小兔子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你们班里今天有好多家长来向我告状,说你欺负同班同学,你要改哦,不改的话没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了哦。”
小兔子耷拉着脑袋,一副知错的样子,绵羊先生也就走开了,爸爸一走来,小兔子马上换了副面孔,朝妈妈那里一望,两人相视而笑。
07
几星期之后,狗先生在动物村庄巡夜的时候,发现了小兔子的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立刻通知了虎妈妈和绵羊先生。绵羊先生抱着支离破粹的尸体,泣不成声。
虎妈妈怀里抱着才五个月大的小虎崽,表情黯淡。
她心想:我的作品也会遭遇这样的下场?看来,训练还是不够狠!
她看了一眼怀里的小虎子:恩,你应该不会像你姐姐一样。你遗传了我的基因,不会被你爸拖累了。
第二天,院长办公室空无一人。
第三天,还是空无一人。
一连两星期都空无一人。
绵羊先生离开了森林 — 既然无法惩恶扬善,至少也不能助纣为虐。至于谁能在森林里称王称霸,这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事情。而且今天成王的,没准明天就成败寇了,就像他的小兔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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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斟自饮雄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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