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天平

倾斜的天平

逼仄昏暗的审讯室内，沈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嘭”地一声，吓得沈妍打了个激灵半晌才缓缓抬起眼皮。

张震冷眉冷眼的吼道：“沈妍！说说吧，你是怎么把王耀南给杀死的！”

沈妍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我真的没有，我没杀他。”

“你没杀他房间里为何只有你和王耀南的指纹！”张警官蹭的一下起身脚踩在椅子上，抓起手边的文件一股脑扔向沈妍。

眼瞅着那些纸向自己飞来沈妍下意识闭上眼，静默了好半晌才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指纹报告。

那些指纹确实是她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这些她也早就交代了，她不懂这些警察为何要一遍一遍抓着这个由头不放。

张震见沈妍揉着眉心一语不发的模样，他气急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沈妍，你和王耀南是情侣，整个房间除了王耀南只有你的指纹，目前为止你嫌疑最大，你还不打算交代吗？”

“张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天下午我确实去过王耀南家，但是我晚上七点半就回去了，隔壁王阿姨看见我回去了。再说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我没有理由杀他。”

“……”张震的右脚从椅子上放下，并掸了掸椅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才黑着脸重新坐下。

就在这时一位警官推门而入，二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他。小李见张震冷着一张脸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稳了稳心神这才走到他跟前俯身在他耳畔低语。

张震听后瞳孔放大扭头看了小李三秒后，一把抓过椅背上的牛仔外套大步流星走出审讯室。

沈妍狐疑的看着二人，她好奇的问着瘦警察：“黑面公怎么走了？”

小李瞪了她一眼道：“不该问的别问。”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沈妍的话令小李犯了难，这件案子很复杂，原先最大嫌疑人就是沈妍，可是就在刚刚出现了新的转机，他不知道该替沈妍喜还是忧。

“我真的没杀人，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沈妍再次催促道。

“这，这个我得听上级指令，你，你别着急要是真没杀人，我们警察是不会冤枉你的。”

小李说完后就急匆匆走出审讯室，并关上门。

沈妍望着不足十平米的房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死去男友的笑脸，她鼻头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张震从警局出来后发动车子在平坦的路上疾驰，许是车内有些闷热，他伸手松了松领带耳边响起的是方才小李的话：“张队，在王耀南床铺下发现一根金黄色的长发。”

沈妍留着一头清爽的黑色齐耳短发，所以那根金黄色的长发？

正是因为小李这番话推翻了他之前的推理，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一边强打精神一边拨通小李的电话。

“小李，查出那根头发是谁的了吗？”

“是个叫罗丽丽的女模特的。”

“我现在去王耀南家，你去找罗丽丽问话。”

张震未等小李应声便挂了电话。

昨天上午警局接到报案，沁园公寓有人死在家中。张震赶到时就看到死者仰躺在客厅地板上瞳孔充血，嘴巴微张，胸口处插着一把水果刀。

经法医诊断，死者是因失血过多导致身亡，死亡时间凌晨12点到3点左右。

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凶器上没有发现指纹，房间里只有死者和女友沈妍的指纹。

一番调查后，他们就把沈妍带到了局里问话，虽然凶器上没有发现沈妍的指纹但介于她和被害人情侣的关系所以她的嫌疑最大。

就在他把矛头指向沈妍时，却查到案发时沈妍一直在和室友聊天。

沈妍也一直强调三月19号下午七点半从王耀南公寓离开后再也没去过他那儿。

就在他以为线索中断时又出现了新的转机：罗丽丽的头发。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王耀南公寓楼下。

张震下车后，踩着楼梯上了三楼。王耀南所住的公寓挨着郊区，因是老公寓所以一切电子设备都未安装。

这无疑不增加了破案难度。

张震进屋时，鉴证科的人正在仔细搜查房间。

“怎么样?除了头发还有什么发现吗？”

一个胖警官手里拿着文件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因流汗不断下滑的眼镜边说：“玄关处发现透明胶的痕迹，鞋架上发现青苔的残留物，但被害人的手机还是没找到。”

“透明胶的痕迹？青苔？这青苔到底是凶手留下的还是被害人？”张震在脑海中一遍遍思考：被害人的手机肯定是在凶手那儿，只不过让他想不通的是凶手为何要把手机拿走？

谜团越来越多，看来要尽快去找头发的主人问话。

“辛苦大家了，收队吧。”

张震刚走进警局就看见小李手里捧着卷宗向他走来。

“张队，罗丽丽那边已经问过了，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小李走到张震身侧，与他并肩同行。

突然，张震停下脚步侧身说：“罗丽丽跟死者什么关系？”

“两个人保持两年的情妇关系，但罗丽丽却不承认。”小李翻着手中的记事本说。

闻言，张震用右手的食指摩擦着新长出的胡渣，沉吟片刻道：“还在审讯室吗？”

“在。”

得到回复后，张震迈着脚就往审讯室走。

张震推开门后看到的是个与沈妍大相迳庭的美人。

明明是亚洲人但肌肤却宛如凝脂，金色的大波浪卷垂至腰际还有几缕散落在高挺的胸前，脸上的妆容像是精心打扮过一番似的精致无比。红色的抹胸紧身裙把身材衬得凹凸有致，脚上的银色高跟鞋衬得双腿更加的修长。

罗丽丽一颦一笑极具诱惑力，令张震不解的是这样的尤物为何会和王耀南保持两年的男女关系？他皱着眉走到罗丽丽对面。

罗丽丽感受到来自陌生男子的视线，她头也不抬的勾唇一笑欣赏着自己今天新做的法式美甲。

“什么时候放我走，我还有工作！”罗丽丽的语气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你和死者王耀南什么关系？”张震拉开椅子发出呲啦声，那声音听进耳朵里令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罗丽丽双手环抱，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道： “客户，我们在一次车展上见过，后来就没怎么联系。”

罗丽丽的语气十分平静，若不是在王耀南床底发现她的头发，若是不是小李查询到酒店的开房记录，他还真的就信了她的这番说辞。

“那这个怎么解释？”张震从怀里掏出那根被塑封好的金色长发问道。

“我，我真不知道。”罗丽丽在看清那根头发时，心脏像打鼓似的砰砰跳个不停，再也没了方才的那份气定神闲。

“罗丽丽，我们现在怀疑你跟王耀南的死有关。”

“嘭”地一下心里的防线轰然倒塌，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慌张。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能因为一根头发就怀疑我！”放在大腿上的手不停抠着食指的指甲，她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镇定。

“罗丽丽，如果你要再不据实相告那你是凶手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许是张震的威慑力起到了作用，罗丽丽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深深叹了口气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终是开了口：“两年前我和老王在车展上遇到，他对我算是一见钟情起初我是看不上他，他的收入也不过是中上等，但是他人长得帅说话又风趣幽默，对我也百般体贴。”

许是回忆道昔日的甜蜜，罗丽丽的眼眶有些泛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静默了好半晌才重新开口。

“在他细心体贴的照料下我的心沦陷了，就在我央求他带我见他父母时，他却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十年的女朋友，不能娶我。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被骗了，我想去找那个老女人摊牌，但是王耀南却跪下来求着我，对我说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叫我耐心等待，就这样我这一等就等了两年，最后等来的是王耀南的尸体。”

说道最后一句时，罗丽丽自嘲笑出声：“女人啊，最傻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了男人，我和沈妍都是loser。”

罗丽丽的话话令张震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梢说道：“三月二十号凌晨十二点到三点你在哪？”

“警官，我真的没有杀他，你相信我。”

张震把桌子拍的特别响，愠怒道：“罗丽丽，回答问题！”

“那，那天，我在家睡觉。”罗丽丽显然是被张震的动作给吓着了，说话都磕磕巴巴，整个人就像筛子似的不停地抖，她求助似的看向小李。

“有人作证吗？”

“没，没有。”

小李有些不忍心他也觉得张队过于凶，他张了张嘴在感受到张震浑身散发出的戾气时，忙不迭地垂下了头，再也不敢与罗丽丽对视。

这边张震不厌其烦的审罗丽丽，那边沈妍已被律师保释出来。

上午十点的太阳还没那么毒辣，沈妍站在太阳底下阖着眼，忽然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子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

律师见沈妍半点没有走的意思，轻声提醒到：“起风了，小心着凉。”

沈妍睁开眼冲着吕律师微微一笑，随后跟着他坐进车里。

小李跟着张震从审讯室出来时已是深夜，连着两天熬夜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底的淤青浓的像化不开的墨似的，看着有些骇人。

小李整理着手里的卷宗，就在这时张震递过来一杯醇香浓郁的黑咖。

小李怔愣了几秒后才赶忙接过连连道谢。

“我桌子上还有两袋面包和火腿，你去吃点吧，这些我处理就行。”

小李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浓郁的苦味立刻在口腔里蔓延开，倦意也随着苦涩的咖啡一同下肚。张震的话让小李有些受宠若惊，他放下手里的活儿连连点头。

审讯室内不准抽烟，这可憋坏了烟瘾很大的张震，他瘫坐在椅子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凑到鼻尖狠狠吸了一口，他从杂乱的抽屉里摸到打火机点燃烟后狠狠嘬了一口，直到烟缸里盛满烟蒂，他才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天刚蒙蒙亮时，张震才有了些许倦意，他翻着卷宗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强撑着似千斤顶般的眼皮，那模样着实令人滑稽。

小李看不下去，走到他面前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卷宗第一次壮着胆子劝慰道：“张，张队你眯一会儿吧。”

小李说完后便涨红了脸，张震抬头睨了他一眼，小李不躲不闪迎上他的目光。半晌，张震伸了个懒腰便阖上眼趴在桌子上。

半个小时后小李接到一通电话。

小李挂了电话后推了推熟睡的张震，张震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道：“有新的消息了？”

“张队，搜查科的人说在罗丽丽家发现王耀南的手机，他们已经把手机带回警局了。”

张震抿着唇，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二十分钟后，小李把塑封好的手机递给张震。

张震拿着手机直奔审讯室。

“罗丽丽，王耀南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那天晚上你到底去没去过王耀南的公寓！”

“张队，我，我说谎了，我那天工作结束后收到王耀南的短信，我就去了。到他家发现门没锁，我推门进屋玄关的地板上写着请穿鞋套，我虽有些恼怒还是穿上了走到客厅就看到王耀南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逃走了。”

“昨天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我真的害怕，张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人，我也不知道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我真的…..”后面的话罗丽丽已说不出，她把脸埋进手掌里呜呜呜地哭着。

到目前为止案件已经十分明了，但不知为何张震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一种令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小李不明白案件侦破了，为何张震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之色，反倒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沈妍那边怎么样了？”

“沈妍被保释后，就赶去了王耀南的葬礼，全程不辞辛苦的忙活儿，王耀南的父母也对她赞不绝口。”

“沈妍知道罗丽丽后什么反应？”

“她沉默了很久像是不相信似的，直到我们把照片给她后，她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小李不明白张震怎么又对沈妍感兴趣了。

“去趟沈妍家。”

沈妍住的地方离王耀南的公寓很近，开车只要半个小时。

张震和小李到沈妍家时，开门的是她的室友微微。微微见到张震和小李时吓了一跳，当张震说明来意后，她才放下心来。

“沈妍没在家吗？”

“她男朋友今天下葬，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张震打量着这个两居室，房间很温馨，客厅的墙上挂着两幅简约的油画，餐桌上摆着水壶和两个干净的水杯，大理石的地板被擦得锃亮就连一根头发丝掉地上都清晰可见。

见张震不停打量着房间，微微便插口解释道：“房间一直都是沈妍在打扫，她啊可爱干净了。”

“那天晚上，你见到沈妍在屋里了？”张震直奔主题的发问倒让微微有些怔愣，好半晌才回道：“没有，我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了。”

“什么声音？”

“嘭地一下，声音很大我在隔壁都听见了。”

“隔音很好吗？”

“还行，一般的噪杂音是听不大见的。”

“那沈妍出声了吗？”

“出了，她隔着门告诉我，她从床上掉下来了。”说着说着微微发出吃吃地笑声。

见二人都没反应，微微也噤了声。

张震走进沈妍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粉色，从床单被罩到窗帘都是带蕾丝边的粉色，他想起见到沈妍时她穿的是素色的连衣裙，脸上脂粉未抹。

“看不出来，沈妍还有少女心。”小李话音刚落，张震冰冷的视线就投来。

小李缩着脖子，默默查看房间，再不敢多言。

沈妍住的是一间主卧带着一个大大的飘窗，房间很整洁。

张震的视线被桌子上的音响所吸引。

桌子上摆着一个黑色的音响，应该是一对儿，因为在黑色音响旁有个形状一致的摆放痕迹。

张震走到窗户边向下探去，楼下是一条甬道，许是常年照不进太阳的关系墙角处有一片青苔。

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时却泛起了光。

“去找沈妍。”

“啊，等下我，张队。”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一朵朵火烧云盘旋在上空从远处望去，天边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

张震和小李赶到时，沈妍正站在王耀南的墓碑前，看着他的照片出神。

“沈妍，交代一下你是如何杀害王耀南的吧？”

闻言沈妍扭头正视着张震说道：“警官你搞错了吧，杀人的是罗丽丽。”

“沈妍，三月二十号那天晚上你从房间的阳台通过绳子爬到楼下，你打车到王耀南的公寓进屋杀死了她，然后你把早就准备好的罗丽丽的头发放到床下。你做好一切后，用南的手机诱哄罗丽丽到来。”

站在张震身侧的小李听得瞠目结舌，眼神不断的流连在二人身上。

“你躲在暗处见罗丽丽仓皇失措地逃走后，你边把手机打开边通过音响和你的室友微微对话，让她帮你提供不在场证明！”

沈妍边拍着手边称赞道：“没想到张警官的臆测能力如此强大，您要是不去当编辑还真是影视界的一大憾事。”

“沈妍，注意你的态度。”小李见状指着沈妍喝道。

“证据呢？”

“证据就是你留在王耀南公寓鞋架上的青苔！”

张震的眼神就像鹰似的，一旦盯着猎物不达目的绝对不会放过。

不知何时眼泪模糊了双眼，待沈妍反应过来时，早已泪流满面。她茫然地看着天边的晚霞，嘴巴一张一合道：“我很爱王耀南，我爱了他足足十年第五年的时候我向他求婚，他说事业还未稳定，让我再等等。我心底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答应了，第八年的时候我察觉到我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刚好生病，我衣不解带照顾他的父母二十天。”

“他很感动，对我也像几年前一样温柔，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很幸福，我为了他放弃继续读书的几乎我拼命打工就是为了供他读书，但就在一个月前他喝的烂醉如泥，我在他的内裤上发现了一根女人的头发！”

沈妍的声音早已带上了哭腔，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上好几遍。最后她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似的，蹲在地上大哭。

嘴里还嘟囔着：“是他背叛了我，是他，都是他的错！”

夕阳终是被黑夜吞没殆尽，当天平的一端倾斜后，那心底的恨就在一次次失望中悄然滋长直到迸发，造成了无意挽回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