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摄影|萧瑶夕
花开得太好,所以摇摇欲坠。
>>摘自2022年日记。
摄影|萧瑶夕 『夜晚。灯火。』
01
七岁以前,每年元宵节,县里都会斥资数万,举办一场烟火晚会。规模自然不容置疑地宏大。前一天,以西洲为主场,沿着潇河,布列各色烟花爆竹,满满当当。节日当天,人们早早地吃过晚饭,带一袋瓜子,提几张板凳,去广场占位子,在自在的闲聊中消磨整个下午。农村人听说,也赶进城里来,一辆篷车摇摇晃晃地将一村老少送来凑热闹。他们显得拘谨与淳朴,却很快大大方方地做起生意:鸡鸭鹅、辣豆腐、大白菜,等等。暮色渐浓,四房的街道被噎住,鸣笛声、叫喊声和聊天声烩在一起,喧嚣得几乎要将整个县城掀翻。终于,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横空出世,几番乏味的领导发言结束之后,人们的头顶一片火树银花——一束烟火蹿出,烙透夜晚的皮肤,绽放开来,在淡淡的硝烟气息中弥散,但是接着又是一束,各种颜色在夜空中交织与纠缠,花团锦簇,而月亮低垂,露出一副退壁三舍的谨谨姿态。父母通常只是看个兴头,七八点钟才慢吞吞地带着我在密不透风的人群里艰难穿行,最后我骑在父亲的肩上,仰头看那些绚烂的火光,然而,小小的我很快就嚷着要回家,他们也就带我走了。后来处于保护环境的政治任务,这种第二天会让河流表面於满爆竹碎屑的烟火晚会毫无悬念地被取缔了,再后来,连过年的鞭炮都被禁止。
现在仔细想想,才知那是盛景,只恨当时年少无知,不懂欣赏与珍惜,蜻蜓点水般看过,多么暴殄天物啊!
人不会常胜,正如烟火不会长久绚烂,那人生百年,何时而乐呢?不妨就在当下——不是那种孤注一掷式的寻欢作乐,而是用力地好好生活,将短短一瞬的美释放尽,即使谢幕,也无遗憾。
摄影|萧瑶夕 『山峦。远处村庄。』
02
一个冬日的傍晚,天色昏暗,乌黑的云朵不断地翻卷,晚风凄厉,草木被刮得刷刷作响,像是呻吟,行人缩在厚厚的衣服里,还是瑟瑟发抖。去上晚自习,我边走边搓手,心似乎都被冻得僵硬无比,忽然身后传来这样一段对话:
“哎,你为什么要去买那个老爷爷的东西,又不好吃!”
“我是想着,老爷爷那么老了还出来卖东西,肯定是生活有困难,这大冬天的,让他多赚一点早些回家吧!”
不知怎的,我听完后,心中一暖。
且不论她们的过分的幼稚与天真,那份小小的善意与单纯,足以令人动容。
不久后,我又撞见了温暖的一幕。
中午放学,被汹涌人流推到一个角落,我便顺势挤了出来。抬头一看,见一辆摩托车车旁,站着一个女学生,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戴着手套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的妈妈。中年妇女脱下手套,让女儿捂住手,小心地将一个厚棉布袋取出,饭盒就放在里面。女儿打开饭盒,热气瞬间跳出,她脸上露出幸福与满意的笑容,立即吃起来,中年妇女轻轻地跺脚和蹉手,顶着红通通的鼻子,微笑地看着正狼吞虎咽的女儿。忽然,女儿停了下来,把手套取下,细心地替她戴上,慢慢地凑近她,一个吻像蝴蝶一样飘到了她的脸上,两人对视一下,咯咯地笑起来,旁若无人。
这些细节,让寒冷的人间里,人的心中葳蕤着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摄影|萧瑶夕 『积雪。』
03
昨天夜里寒风如潮,冲刷角角落落。灯光下雪花密集而轻盈地飘落。被昏黄灯光祝福的少男少女在伞下卿卿我我,听雪落下的声音。屋顶上堆满白雪,两只窗户深陷,眼睛似的,透出些许微弱的光亮。整栋房子像裹着头巾在焦切地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
一夜飞雪。大地被厚厚的白色毛毯掩埋,林立的楼群被雾气封锁,天地苍茫一片。我推开门,呼吸到清冷的空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蹑足而行。拐角,一只小雪人歪着脑袋,憨厚地对着我笑。
岁晚,暴雪,天寒地冻。
摄影|萧瑶夕 『日落』
04
等一个朋友。
先坐下来,翻了翻一本杂志,读到一段摘句。“那些与时代太过于一致的人,那些在每一个方面都完美地附着于时代的人,不是当代的人;这恰恰是因为他们无法目睹时代;他们无法坚守自身对时代的凝视”。说的人是意大利当代哲学家吉奥乔·阿甘本。后来我上网查询他的一些资料,他似乎因为疫情期间的一些偏颇发言遭受大量争议。但是无论怎样,至少这段话,让我产生深刻共鸣。
还是要关注自己的道路,对他人怀有基本的善意对集体保持必要的参与度即可,不必目的性极强地将自己、他人、社会、国家乃至世界紧紧捆绑起来(当然,拥有此般胸怀无可厚非),只是个体的缈小注定了对宏观的过度强调具备某种程度上的破坏。
有挺身而出的勇气,也有默默走路的勇气,或许更能够认同身处的时代。
摄影|萧瑶夕 『坡上。山前。屋舍。』
05
年少时有一个朋友,虽说常常见面,仍旧坚持彼此信件往来,常常写好几页纸,说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趁没有人注意,偷偷地将信塞进她的课桌。她亦然。令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一段是,她谈到一个陪伴她很多年的男孩,“我不在意他的相貌、身份、资产,我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我回复她,这恰恰说明,爱一个人,不是眼睛的事情,而是心的事情。
又过了几年,各自去了不同的高中,信越写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她在信里写,“你现在,总是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我没有再回信。
然后,我们形同陌路了。
街灯阖上眼睛,黑暗封锁道路,星星缓移。白衣少年疾步而过,细碎的笑语被微凉的晚风吞咽。
寂静,是一枚坚硬的果核。
拐角处的落寞转身。树影间穿行,明月当头。
摄影|萧瑶夕 『花草。』
06
“桃花留在已逝的三月里;小区的花树已谢,长出皱巴巴的叶,整棵树瘦了一圈;迎春花、油菜花也都衰颓下去,开得委委屈屈;杜鹃花正遍地都是,不过相貌平平,勾不起人的爱意。还有一种如桂花的花,风头强盛,却惹人生厌——米粒般大小,散发出油腻腻的刺鼻气息,我每每路过都掩着口鼻,可仍想呕吐。但天气渐渐炎热,栀子花值得期待………”
这是春末时写的一段文字,“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时光飞逝,转眼无踪。
而今总算里弄清楚了,小区的那株纤细而高大的树,是泡桐。现在长满绿叶。却还记得春天时它挂满白花的轻巧而素净的模样。而那硕大的米白的永远生在树顶的花朵,名叫玉兰。它静静地含苞、怒放和枯萎,最后才心甘情愿地坠落,碎了一地,可是甜蜜绵长的芬芳不曾减损分毫。
每个美妙的细节都让人战栗。
只是,花热烈地开,谢得也快。
摄影|萧瑶夕 『天高。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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