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是六点一刻,天色在逐渐地转暗。咖啡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里望出去,街道上是人来人往的模糊光线。街的对面是一座看起来很有派头的商业楼,现在是下班的时间,一个一个穿着别致的城市男女从旋转门中走出,左右望一会儿,然后走向四方。
这家咖啡厅有一个很美妙的名字:蓝色梦幻。我第一次走进它,就是因为这个可以让我心灵沉静的名字。我断定这家咖啡厅的老板是一个艺术青年。当然,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笃定,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人。我第一次走进这家咖啡厅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时间,坐的也是这个位置。但是坐我对面的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是一个肆虐的夏天,我要了一大杯很浓的冰咖啡,外加了许多糖。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太甜,还是太苦,总之我流泪了。那一天是我和一枚的分手之日。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
我没敢抬头,匆忙点了点头,一颗眼泪掉进了咖啡之中,“吧嗒”一声。我拿出面巾纸,装出擦汗的样子,把眼角擦了擦。
我笑着抬起头说:“今天可真……”我惊呆了,更确切地说,我被坐我眼前的那个女孩惊呆了。
她波浪般的头发披散着,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连衣裙,双手捧着一杯苹果绿的奶茶,睁着大大的眼珠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喂,你这么看我干嘛?”
“我?”我一下醒了过来,忙说着,“没,没,这个夏天可真热。”然后我又掏出面巾纸,擦脖子上并不存在的汗。
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然后相视一笑。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大脑一时间短路,怎么也想不起要说的话。气氛有些尬尴,我们便一直沉默着。
没多久,那个女孩说,我要走了,你慢慢喝吧。她捧着奶茶,对我嫣然一笑,然后向门口走去。我的目光随着她走出门口。
回过神,心里不知为什么会涌起一股恋恋不舍的感觉,随即又是悔恨与懊恼。我回过头想再看她一眼,这时才知道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昏黄的灯光将我的希望化为泡影。我怅然若失的回过头,发现桌子上落下了一把钥匙。我拿起钥匙,左看右看,这是把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钥匙。它孤零零的,没有同伴,也没有环扣,它被它的主人遗忘了。我把钥匙装进口袋,等了片刻,那个女孩没有回来。我把余下的咖啡一口喝掉,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从那天起,我开始养成了这个习惯:我每天都会来到这家咖啡厅。我希望还能逢上那个穿着天蓝色短袖连衣裙的女孩。起初,我以为那个女孩丢了钥匙肯定会很着急,肯定会回来仔细翻找,但是接下来几周的落寞收场让我明白,我错了。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很看重的东西,在别人的眼中很可能一钱不值。
我从口袋中掏出那枚钥匙,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咖啡的热气慢慢的从我眼前氤氲开来。咖啡厅里响起了克莱德曼的轻音乐,点点的音符从我惆怅的心间缓缓流过。我望着那枚钥匙在回旋的音乐中发呆,从小到大我有过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钥匙,它们分别打开不同的门。小时候,我一直固执地以为,一定会有一把万能的钥匙可以一劳永逸地打开所有的锁。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小时候的异想天开。
外面的街灯寂寞的燃起,橱窗上是来往车辆迅及的黄色光线。我想我该走了,我把咖啡杯推向一边,站起身想了想,还是把余下的咖啡一口喝掉,然后转身离开。在我推开那扇玻璃门的时候,我和那个女孩擦身而过。虽然我们目光相遇的时间不足一秒钟,但就是那微乎其微的一秒却在我的脑海中无限制的拉长。借着模糊的光线,我可以感觉出她神情的黯然。但是,10秒钟之后,我知道我错了,因为她投进了别人的怀抱。
我沿着热闹的大街逆流而上,一对对勾肩搭背的青年男女从我身边有说有笑的擦过。我告诉我自己我肯定是看错人了,我印象中的那个女孩怎么会随随便便的投进别人的怀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肯定搞错了。
走到报亭边,我敲着玻璃说:“老板,来一罐啤酒。”
“没有,我这只卖书,不卖酒。”
“那给我一本介绍啤酒的书。”
“没有。”
“操,”我有些不耐烦,“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他妈有什么?”
“啥?”老板把报纸一拍,推开门。
我连忙向前跑了几步,看来我还不傻,知道该怎么保全自己。
“你狗日的,别跑!”
我转过身,指指点点的还击:“你狗日的,有种的就过来,我弄不死你!”
“呀。”他呼呼地跑过来。
一看情形不对,我拔腿就跑,这是我多年的斗争经验,打不过你,我还跑不过你嘛,我玩的是运动战,在运动中拖垮敌人。我拐了一个弯,那家伙就不再追我了。我停下身呼里呼哧的喘着气,一阵秋风从楼群间逃窜出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裹紧衣服,顶着秋风往学校赶。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看到校门口停满了黑白相间的高低级轿车。不用说,想必也都明白了。记得以前,我曾对海辛说过,我要是以后发达了,肯定会在山J门口停辆大卡车,装它一卡车回去慢慢消受。我一边走一边想,一边大叹:世道混浊众人皆醉我更醉。
走到宿舍楼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季枫。季枫问我去哪了,我说我出去逛了一圈。我问他去哪,他对我眨了一下眼,然后又露出他惯有的淫荡笑容说,嗯哼,处理国家大事去。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回来的时候给我抱个孙子。去你妈的,他把我的手打开。我们笑笑,然后各走各的。走了没几步,季枫突然对我说,对了,秋飞,王瘸子让我告诉你,你明天得补考,上午8:00,在1204可别忘了。王瘸子是我们班的班委,因为逃课的事儿,我和他早闹翻了,他没少打过我的小报告,我也没少骂过他。我转过身望了他一眼,然后走进了宿舍楼。
上楼梯的时候,我绞尽脑汁地想,又他妈补什么。走到宿舍,他们都在玩牌,吵吵嚷嚷的。我一头栽在床上,拍着床铺仰面长嚎:我的愤怒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宿舍哦,我他妈的又挂了什么科,这可怎么办啊……啊……啊啊……
多年后,当诗诗虚弱地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突然间又想起了那把孤零零的钥匙,但是它早已不知去向。诗诗苍白的面容上绽放出了莲花般的微笑,她艰难的说,秋飞,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的手从我脸上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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