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岁那年,有个挺丑的人死了,他叫王小波。
这件事是16年后我才知道的。我数学很差,在纸上推算了半天算出那年我大概一年级,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可能没人知道,可能没人在乎,就算那时我知道了也不会比看见葫芦娃被抓走更伤心。
几年后,大家突然开始谈起你,很热闹,多出很多王小波迷和你的拥趸。文革时没有被扣帽子,现在却被扣上了不少——“斗士”、“天才”、“高傲的浪漫骑士”、“一个拓荒者、领航者、救赎者。”
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这点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让你在那么高的地方,我想能够的着你。“斗士”不够浪漫,“天才”不够温暖,“骑士?”穿着盔甲骑着白马或者干脆把拿破仑的头像换成你的想象一下实在不妥,其他那几个也没劲的狠。
要我说,你是一个真实的人。你的天才勇敢,就在于不管经历过什么、不管被教唆灌输过多么愚昧的东西,都能坚持真,真的过分,真的彻底,真的不像话。
这世界有各种主义,各种宗教,各种意识形态,各种工作,各种情绪,各种大大小小的人和事。我总想去概括这一切,努力过几次,也就想出个“偶然生偶然,偶然生必然,偶然必然生万物”这样一句要被认为是唯心主义的话。
被认为就被认为吧,贴标签就贴标签吧。人太多了,辨认起来不容易,人们也懒得费时间去辨认,每个人都贴一张标签也许不够用,但其实也用不了几个。你说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像你那样的人,一种是不像你那样的人,我大概是属于前一种的,至少我是想做前一种人的。
前面的概括很没有意义吧?想不想这件事,概括不概括得出不影响吃饭睡觉,不影响GDP银行利率房价股市,甚至对我写下这些字的纸也不会有多不同的命运。若是没有想到这些问题也就罢了,但我既然想到了,还想了很久,被它困挠着,就该担些责任。
望着街上的行人,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这也许和我无关,但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和我关系很大。你那个年代,人们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个性,没有智慧,现在这些大概都有些,但为什么我感到更多的虚无?
我羡慕起你来,你是那样的聪明,知道自己要追求的是什么。但我想,也是因为那个时代太单纯,哪怕可能是一些愚蠢的单纯,说这话不是我不理解你的痛苦,你要是还活着,一定会理解我。
现在的信息以毫秒的速度更新,三天前的新闻搜素起来都要费些力气。
人们一边和家人吃饭、一边在手机上关心巴布亚新几内亚一个明星家里的狗屎感冒还是吃饱了撑的。
人们的感官比以前能得到非常多的刺激和感受,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好的,说这样的话难免被某些人戴上阻碍人类进步的帽子,最近倒春寒风挺大,戴就戴吧,只要它不是韭菜色儿或芹菜色儿的。
我不知道想到这些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我不后悔,你有罗素、卡夫卡,我有你,我们有你。
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什么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做什么事,人生有什么意义,我想你也一样。
意义也许是上帝扔给人类的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也可能是他不小心遗落的一个天机。
你追求智慧,你说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高兴。
我想这个时代不缺乏智慧,大家也都不怎么沉默了。
这个时代缺乏的是真实,真实本身没有好坏,但如果有人要去掩盖它就一定值得怀疑,如果基于肮脏的虚荣的怯懦的种种目的,就一定要去唾弃藐视。
我不知道我死以后是否还有人在意一件事的真实与否,但我活着的时候会一直坚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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