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大学宿舍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家乡,但是,每当我去想的时候,记忆中却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除了周围的刘家大院,再往外,我接触的就很少了。
回家的时候,走在路上,总会有人和我打招呼,他们中大部分的人我都叫不出名字,只能“哼哼唧唧”的回着话,然后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脸。看似脸上非常从容,实则内心无比的紧张,我不敢看他们的脸,只能盯着他们的胸口低着头说着话。
每一次和村里人接触,对我来说都好像一场战斗,每次看到那些长辈一脸慈爱的对我问东问西,我都不可能装作不见,后来我干脆就不出门,一回到家中就在屋子里待着看电视,因此也没少被父母骂。
我还记得在我大一的时候放寒假,我从南昌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回来,那趟火车让我记忆犹新,绿皮火车挤满了人,过道上都被行人站满,好在学校有售票点买到了一张坐票,一路上和周围的人大家互相轮流坐着,总算是熬到了地方,然后又转了一趟火车,来到市区,打车直奔村里的家中。
看着熟悉的道路,心里莫名的有些要快点回道家中的急迫,想象着母亲看到我的那一刻会有多高兴。
到了家门口,黑色的铁制大门紧闭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积雪,在北风中夹杂着尘土直接拍在了我的脸上,我夹紧衣服,什么近乡情更怯,此时的我只想赶紧跑回屋中,来不及关上大门,拖着一个背包就冲进院子。
进了屋子,我看见母亲趴在炕上,正在看一本大书,是我初中的时候母亲买给我看的《红楼梦》,虽然我只看过三页,但是书却一直保留下来了。
“妈,看啥呢?”我明知故问道,因为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要说啥。
母亲这时候才看到进屋的我,漏出一个快乐的微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坐起来说道:“才回来,赶紧上炕。”。
我把东西放好,就爬上了炕,和母亲聊了起来。
“我爸呢?”我先问道。
“你爸去帮忙了,老倪家死人了。”母亲回道。
“啊,咋地啦?得病啦?”
“得啥病,喝多了,在屋里脑袋栽地上弓着腰死了。”母亲回道。
我咧了咧嘴,回道:有点可惜啊。”。
母亲不愿在与我讨论这个事情,嘘寒问暖起来,问我饿不饿。那时我对于喝酒这个事情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没想到,几年后,喝酒死人这个事又一次让我遇到了。
我毕业之后和哥哥都留在了杭州,父母二老在我毕业的第二年也都搬了过去,一家四口在杭州又重新住在了一起,可是我那时候还心心念的想回到东北,哪个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要回来的地方,无数人劝我,说东北经济落后,人才留不住,现在的人都在往外流失,你还会去干啥?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也不反驳,只是在心里把自己的想法留了下来,也不和别人说。
第三年的夏季,我以考公务员的名义想要回去,父母对于考公务员的事情也是赞同,同意我回去试试,我立马辞了工作,回到了奶奶家,准备备考公务员。
回家后大概有一个多月,一天,我正在屋子里看电视,公务员的复习资料被我丢在一旁,我身边只有一大塑料袋的零食,我靠在墙上的中国地图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的换着台,东北的夏季天气热的要死,家里也没有风扇,我只能忍受着,只要过了午后这段时光,到了晚上温度就会降下来,那时候的气温最是舒适。
“二娘,在家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来,然后我就看见一个身穿红色短袖,下身着灰色长裤漏着窟窿,脚上的鞋样式已经记不清,黝黑的脸上带着丝丝疲倦,一看就是生活很不易。
她的手里拉着一个小男孩,光着上身,下半身不知道是那个孩子穿过的灰白色纱裤,有些长被卷了起来,脚上是灰色的凉鞋,漏出的脚和他的脸上、身子上一样,都有一层泥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了,他的母亲可能没有时间打理他吧。
奶奶听见声音就从东屋走了出来,把人让进了屋,两个人进了东屋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过了也就一分钟,奶奶领着小男孩过来说道:“老孙子,有啥吃的给孩子拿点。”。
“啊,有!”我赶忙回道,随后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哇哈哈,几个法式小面包,然后奶奶找了一个袋子装了起来。
期间,小男孩的母亲看见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二小子啥时候回来的啊?”。
我一边给小男孩拿吃的一边回着话,正好我可以避免和她有目光接触,回道:“回来挺长时间的了。”。
“孩子回来考公务员的。”奶奶有些自豪的说道,在她的认知中,考公务员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事情“给孩子在拿一个苹果”奶奶对着我说。
我赶紧又拿了一个苹果递过去,小男孩的母亲一直在推让说不用了不用了,奶奶坚决的说道:“给孩子吃的,又不是给你的。”。
中年妇女没在拒绝,却是摇了摇头,丧丧的说道:“二娘,这日子没法过了,家里人都要饿死了。”。
“王二还在医院?”奶奶脸上没有表情的问道。
“还在呢,快死了,全身都溃烂了,天天闹着要酒喝。”妇人回道。
“喝死得了。”奶奶顺着说。
妇人没有多语,不知道是她听了太多这样的话,还是她们夫妻感情甚深,又因有事相求,因此不想多言,过了一会才继续开口道:“二娘,能借二百块钱先用用吗?医院那边没钱了。”。
奶奶叹了口气,也不再愿意多说,拿出了二百块钱递给她,后来妇人又坐了一会就离开了,我则是有些惊讶,16年竟然还有人因为两百块钱会困难成这样,还是在我们村里,因为靠着河边,只要家里的男人认干一点,种些地,打点鱼,完全可以养家糊口,甚至还能有些结余,忙完了再出去打点散工,日子怎么也不会过的如此清贫。
我好奇地问奶奶她家咋地啦。
奶奶坐在一旁和我说了起来:他家姓王,在我家后面,我知道我家后面有好几家姓王的,可是,我却对应不上是哪一家,这个不在我想知道的范畴内,奶奶解释了几句我也没弄明白。
这家的男人嗜酒如命,这几年越发的喝的厉害,顿顿喝到大醉,家里还有两个年迈的父母尚在,中年妇人一个人既要照顾老人孩子,每天又要管烂醉如泥的丈夫。
家里没有了收入,原本就没攒下什么存款,男人在酒上又花费颇多,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老父母也没有办法,家里的几亩地也没人搭理,庄家长势不好,秋收了也买不到几个钱。第二年的种子化肥都没有办法置办,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在几个月前,男人再一次喝多之后,吐了几口血,全身绞痛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告诉他不能再喝酒了,否则有生命危险。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不顾医生的警告,养了几天出了院继续喝酒,谁也劝不住,说多了就大打架。这也次,老天也没再给他机会,男人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全身开始溃烂,只是在慢慢等死。
男人已经昏迷过去了,家里一贫如洗,靠着亲戚的周济勉强住了几天院,可是她们的情况,谁也不敢多借,都知道借出去的钱就算是捐出去了要不回来,只能各自看天命了。
他家里还有两个女儿,最大的十八岁,早已经辍学在外打工,女儿也不管父亲的生死,不知道有没有去看过一眼她们的父亲。
从妇人从奶奶家离开后,大概过了十几天,男人就死了,不知道他这一去,对于妇人来说是解脱还是什么,我无法感同身受,听闻噩耗之后,奶奶的一句话,让我惊呆了。奶奶说:“哼,一年多,喝死四个了。”。
我没敢继续问其他几个人的事情,没几天妇人就把小儿子扔给了他的爷爷奶奶,一个人出去打工了。
前几日,我又问了一下奶奶这个事情,在我的提醒下,奶奶才想起来王家的这个事,奶奶早都忘记了,只是说妇人一直没回来,把两个姑娘也接过去了,好像是在北京,又成了家。独留一个小男孩跟着两个老人,不知道他的母亲会不会管他在日后。
喝酒,在村子里是非常普遍的存在,不说外人,我爷爷也是一个每顿饭都要喝上一杯的人,喝了几十年,喝的嘴唇子里面都发黑了。
又一次奶奶说起这个事,爷爷辩解说自己这个是老年斑,奶奶嘲笑他老年斑哪有长嘴唇子里的,爷爷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可能是在我面前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爷爷不贪杯,一次就一小杯,喝了几十年,还算克制,随着年龄大了,在外面也从不喝酒,还算是不错的了,这时候让他戒酒也是不可能的。
我问爷爷“不喝酒行不行”。
爷爷都没有用正眼看我说道:“不喝酒干啥?不喝酒,等死啊。”。
我讪讪一笑,不和他多说,爷爷原本就是一个严肃的人,以前从没和他过多的说过话,因此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我三爷爷家的二叔,也是一个无酒不欢的人,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则是说:“不喝酒不行啊,干一天活了,牌不玩,酒还不让喝,就只能回家睡觉了。”。
“那就回家睡觉呗,多好啊。”我顺着接下去。
“那谁还能成天睡觉,能睡着吗。”。
却实,对于农村人来说,一年到头都在为生计劳累,到了年底,东北零下二三十度,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工作,大家都闲了下来,不可能都像我一样憋在家里,总是要出去走动走动,要不人生岂不是很无聊,农村人他们可能不知道什么道理,但是他们的每一种行为都代表着人类最基本的需求。除了聚到一起打打牌就是喝喝酒,总不能让他们一人拿一本书看看故事吧,他们要是有这种闲心估计就去上大学了。
打牌,大家都喜欢,因为打完牌正好一群人喝喝酒,聊聊天,又是一个充实的一天,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酒桌上画了一个句号,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每一个人都露出了真正的自我。
酒,乡村的文化,在酒醉中,才能看到每个人最真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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