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值
尚 笑
梁茂山今天去了省城,这是他自转业后第二次来省城。第一次来是刚转业时,为转接家属档案而来,但那次在省城逗留时间很短,办完事就马上回督城了。
他这次来省城的目的,主要就是会会多年不见的几个老战友。特别是,在这其中的战友里,还有一个自军校毕业后,一直未谋面的军校同学。
战友们见面后,无非是天南地北的闲聊海侃。但是,当聊到转业到另一大城市的某个战友的时候,省城其中的一个战友说前段时间,他还来过这里,并且,他手里还有他的电话联系方式。由于大城市的这位战友曾和梁茂山在一个处工作过一年多,并且又是军校的校友,只不过他比梁茂山低一年级;所以,他就毫不犹豫的,把大城市这个战友的电话留了下来。
梁茂山回到督城后,闲暇时他想起了大城市的这个战友,因此,没加思索地给他拨打了电话,寻思着如果以后有时间,就约他一下,相互聚一聚,叙叙旧情。
谁想电话一拨就通了,从声音中听出,接电话的正是他本人;接着,梁茂山还又证实了一下,看接电话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所想找的人,而对方的回答非常肯定,之后,开始询问“你是谁?”;
为能让其更快地想起自己是谁,或者怕他忘记了,梁茂山就故意尽可能地缩小范围的说:“我是原某某部队某某处的梁茂山!”;尔后,对方在没有任何寻思、任何考虑且非常简单生硬的回答到:“我不认识你!”;
鉴于如此尴尬的局面,梁茂山还继续以提醒的方式说:“你知道省城的谁和谁吗?”,对方接着回答认识,但是“我还是想不起你,不知道你是谁!”。
此时的梁茂山真想说“你还记得,谁谁谁想吃鸡腿了!”吗?
但最终梁茂山还是没这样说,毕竟那已是过去二十来年的事了,感觉现在如果提及这件事儿,就显得自己有点儿小了;因为,他打电话的初衷,毕竟是想寻找当初在一起时的感觉。每个人都有一种忆旧的情怀,作为梁茂山同样如此。
被挂断电话后,梁茂山就想,这哪像是当兵人的作风呀,一般来说,只要说是一个部队的,再怎么着也得打听打听老部队的有关情况吧!
“吃鸡腿儿”的故事, 是发生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一场他与她的恋爱游戏。
故事很简单,说:他与她是军校同学,毕业之后,又分到一个单位。一开始,他与她只是在军校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地下恋,到后来提干以后,也就明目张胆的公开 了。现在,把明目张胆这个词用在此,似乎不大合适,但在那时,男女双方谈恋爱还是有所顾忌的。在这方面,对于他与她却不大沾边,他们的恋爱及公开透明,又大张旗鼓,尽管,在常人的背后有一些世俗的闲言碎语,但他们仍然我行我素的继续进行着。
单位饭堂实行餐票制,由于工资低、饭菜贵,一个月的工资还不足以支付个人购买饭票支出,所以,大多数人采取个人开伙或三几个人搭伙的办法,以节约个人的开支。
作为他和她,其本身就具备了天然的先决条件,他俩在一起搭伙开餐的情况,自然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当然,他们的搭伙,并不是特意的节省开支,更重要的还是,凭借这个客观条件,两人就能经常伙在一起了。他,来自大城市,父亲部队高干;她,也是来自大城市,只不过比起他的城市要低一级,也是从部队大院长大,据说,她父亲虽说不上是高干,但级别也不算低。就是这样出身的二位,不用我们多想,双方的家庭条件肯定不会差;所以,这样的二主凑在一起,不管你从哪方面去考虑,她们的条件肯定会比普通家庭来的好得多。他们的消费,虽然说不上随心所欲,但起码可以达到信手拈来。在吃的方面,那可以说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似乎没有犹豫一说,工资用完了就去借。
一天,他找到了梁茂山。开始,梁茂山并不知道他来干嘛,还以为是找自己来玩;说起来他的家与梁茂山农村的老家距离很近,尽管他们不是来自一个省,但从距离上,仍可以说得上是老乡。他与梁茂山聊了时间不长,然后,他就开口说:“梁哥,想麻烦您点事儿!”;梁茂山心想,从前双方从来没有共过事,今天是第一次,所以,客气的示意他“你说”;“你看,她想吃鸡腿儿,我的工资也花完了,看您能不能借我二十块钱?”;梁茂山听着他把话说完,然后,顺着他刚才讲话的声音又继续观察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的脸上有焦急等待的成份。此时的梁茂山,考虑自己比他大一两岁,而他又是第一次开口,所以,就不假思索地把钱借给了他。
过后,梁茂山开始想这件事情,他首先想到的是这钱该不该借给他,他借钱的目的是为了吃鸡腿儿,他既然现在手上没钱,难道现在不吃不行吗?像他这样,如换做别人会不会把钱借给他?其次,他借钱买鸡腿儿是为他的女朋友,而我现如今还没有女朋友,如果我有了以后也有了女朋友,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借钱买鸡腿儿给女朋友吃?再者,他为什么要以买鸡腿儿为借口,他是不是真的去买鸡腿儿,换个别的理由不行吗?最后还想到,自分配到单位提干后,吃饭的问题就靠自己的工资来解决,当时五十四元的工资在食堂打饭菜,大家普遍感到日子很紧张,还不如当学员时吃喝全包,因此,那时自己还可以攒下一些津贴费;说实话,借他的二十元钱,还是当学员时攒下的,现在借与他了,以后万一 有点儿什么事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不想了,既然已经借出了,还去想它干嘛,毕竟目前自己还是光棍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再怎么样也能过得去。
借钱的事就这样远远地过去了。由于工作原因,一年后,梁茂山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但和这个老乡仍属于一个系统,而且,他们双方各自的居住地离得也并不远。到后来,据说他通过其父的关系提前转业,回到了他曾经现在的大城市;同时,还听说他与她早已分道扬镳。 直到这时,梁茂山还在傻乎乎的怪他,转业了连个招呼也不打;看来这个老乡,以“钱”或从前的事儿早忘了
话说回来,梁茂山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实事求是凭良心说,真的不是为二十年前的二十元钱,他之所以给他打电话,试想,战友们分别都二十几年了,如今自己又回到了家乡,大家离得又不远,难道大家还不应该抽时间经常的聚一聚吗?但是,让梁茂山没有想到却又寒心的是,人家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说起来还是校友、老乡、同事,其实狗屁不如!细细想来,这些带有感情、乡情、友情的美好字眼,如果用错了地方,原来是那样的一文不值!
梁茂山越想这件事心理越觉得不舒服,突然的伤感也立马涌向心头,瞬间的打击,在让他感到愤怒的同时,却猛然间一下子又让他清醒了过来。原来,过去的,不是所有的战友都是战友;现在的,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是朋友。当他值得成为你的战友时,那才是战友,当他不值得成为你的战友时,其实狗屁都不是,朋友同样也如此;如果是这样的战友或朋友,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经过这次尴尬的电话后,梁茂山自觉人格受到了极大地侮辱,可以自信的说,在部队待了二十几年,从一个普通士兵学员到普通干部,再到单位的领导,无论做事做人,虽说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到位,但从没有任何人,在背后对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如今,上赶着给自认为是战友的他打电话,却遭到了毫不犹豫的闭门羹,哪怕他当时回答的稍微委婉一些,这也能使梁茂山心里好受一点儿;不要说曾在一个单位同事过,就是一个系统的战友来了,最起码的客气或聚个餐之类的也是应该的。从这一点上,他终于看出,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此时的梁茂山感到,自己走南闯北几十年,还真没有遇到过像他一样的人,这样的人在战友行列中真的很难找,或许也是他梁茂山见识太少,他为能有这样的一个战友,感到悲哀耻辱和羞愧。
后来,就这个事儿,梁茂山还继续询问了省城或转业回到附近的几个战友老乡,他们的回答几乎同出一辙,都说遇到过他在部队时借钱的事儿,但是,有的借给他了,有的没有借;当问到他还了没有,回答是一致的“没有”。尽管,梁茂山和大家一样,借出去的银两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相比之下,梁茂山还是要悲惨得多,最起码他还认识他们,而他梁茂山,人家却连他一丁点儿的印象也没有。
转念间,梁茂山本不在乎那点儿钱的心理,突然间他又开始在乎那点儿钱了。按现在说,二十元钱的确不算多,但要在那时,那差不多是梁茂山半个月的工资;想想当初梁茂山离家出走时,父母紧紧巴巴的只给了他五元钱,就是这五元钱,在当时他们那个穷的叮当响的村里,不知需要多少个劳动日才能换来。这二十元钱对于农村人来说叫个事儿,但对于城里的高干家庭就算不了什么;此时的梁茂山就想,他家条件那么优越,为了鸡腿儿的问题,他为什么不和家里要?是不给,还是不敢要?这个问题叫普通百姓想不明白。后来又听说,他的父亲并不是像他自己吹嘘那样是高干,而是部队的一个普通的领导。现在大家也才明白,他过去所说,他们城里“某钢的大锅炉,比南方一个县城都大”,实际上也是在吹牛逼。
都说金钱买不来爱情,其实,金钱也买不来朋友,更买不来战友,更何况区区二十元在某些人眼里根本不是钱。有些人在整天的算计钱,而有些人在核计值不值钱;算计钱的关注的是多少,核计钱的在掂量它值不值。(注:此故事纯属虚构)
2020年06.18 于保定
作者:二排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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