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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则 意不在言(百丈野狐)文章

第二则 意不在言(百丈野狐)文章

作者: 庐主君君 | 来源:发表于2018-01-10 08:22 被阅读0次

    文/俨然若思

    百丈和尚凡参次有一老人,常随众听法。众人退,老人亦退。忽一日不退。师遂问:“面前立者复是何人。”老人云:“诺!某甲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某甲对云:‘不落因果!五百生堕野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遂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师云:“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作礼云:“某甲已脱野狐身。住在山后,敢告和尚,乞依亡僧事例。”师令维那白槌告众:食后送亡僧。大众言议:“一众皆安,涅槃堂又无人病,何故如是?食后只见师领众至山后岩下,以杖挑出一死野狐。乃依火葬。师至晚上堂,举前因缘。黄蘖便问:“古人错祇对一转语,堕五百生野狐身。转转不错,合作箇甚么。”师云:“近前来与伊道。”黄蘖遂近前,与师一掌。师拍手笑云:“将谓胡鬚赤,更有赤鬚胡。”

    无门曰:不落因果,为甚堕野狐?不昧因果,为甚脱野狐?若向者里著得一只眼,便知得前百丈赢得,风流五百生。

    颂曰:

    不落、不昧,两采一赛。

    不昧、不落,千错万错。

    君睿庐

    在中国的子书中,我最喜欢读庄子。为何如此呢?答曰:以《庄子》的妙喻最能吸引人故。言能持理,而妙处又不为言语所能局限。难怪苏轼说:“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恰恰中国的禅书中的公案,特别能具备这种精神。其人其事,“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亦以妄听之。”

    如上百丈野狐这个公案,古今说者不知凡几,用禅宗的术语,那真是“钻龟打瓦”。大家猜出来猜去,诚可谓如千手观音通身是手眼。有人问我:“像这样的故事,是真实出现过的,还是古德引逗初机,苦心结撰出来的呢?”这么问的人,好比手拿钞票买东西,眼光死钉着钞票或货品。有钞票才买东西,这是常识。买了东西却死死盯着钞票,抑又死盯着货品。攥固然不可,盯恐亦未见高明。钞票只是载体而已,你不交出去,又怎么拿?一切文字何尝不是?问要问的相应,问的如不相应则答案总是支离可笑的。庄子《寓言》说的好,“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言满天下无口过,甚难!洞山和尚曾经拈出三种渗漏。这三种情况其实就是关于接人(禅师与人沟通交流)的宗旨。语渗漏便是在接与受之间,一定不能过与不及。禅的智慧,就在谈话中抛掷。临济向有探竿、影草的说法。我曾对人说,只有智慧的生命才会绽出思想的火花。而眼光投到中国朝代中,独有晋人的生命特别纯粹,如彼之清谈,那就是一门艺术,等闲不能遘此!章太炎著《五朝学》想替晋人翻案,意固可嘉,奈何后人也还是承虚接响的批评晋人的清谈亡国。如此,真可谓辜负此翁!

    君睿庐

    下面分疏一下这则公案。“百丈和尚凡参次,有一老人,常随众听法。众人退,老人亦退。忽一日不退。”百丈怀海在集众参说的时候,有个老人每次都随众僧来听开示。这没什么奇怪,奇怪的在后面,参请后以前照例是退去。忽然有某天他不退,单独留了下来。留下来作什么呢?

    “师遂问:‘面前立者复是何人。’老人云:‘诺!某甲非人也。’”百丈这一问问的好,有权有实,有宾有主,如同《庄子》中任公子为大钩巨缁来钓吞天噬地的神物。我面前站立的又是谁呢?是谁?梁武帝问达摩:“对朕者谁?”达摩说:“不识。”对的!为什么要识?《论语》都知道个“君子不器。”这老人却不识好歹,马上答应一声,说:“诺!”我常说,人都是自己给自己下定义的。如果不下定义,谁能测量你!“某甲非人”(我不是人),如果依古代的禅师,应该下一转语—担枷过状(戴着枷,自己递状子给主审)。不用说了,这老人本来就是这样的漆桶不快。底下更不用说了,真是越抹越黑。让人听着心揪得很!

    君睿庐

    “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唉,就算推到那么远的时候,住山又有什么用!禅宗说,不破本参不住山。为什么不住,看看此老,就知道“住也如何住,去也如何去”了!“因学人问:‘大修行底(即“的”)人还落因果也无?’某甲对云:‘不落因果!五百生堕野狐身。”真该!说什么五百生,永无出期也不过份!问的人问他,大修行的人还落不落因果中。如果是我便说:“从何得此消息来!”保管让这个问的人,退避三舍。即或不如此,落第二峰头,说义路禅的话,也应该说:大修行人落不落且置,如汝意者,你所问处能落“因果”否?!却说个:“不落因果。”这话又可笑又可愍!恐怕这野狐身的老人命不好,以前从来没读过龙树的《大智度论》中长爪梵志问佛的事。“‘瞿昙!我一切法不受。’佛问长爪:‘汝一切法不受,是见受不?’佛所质义,汝已饮邪见毒,今出是毒气,言一切法不受,是见毒汝受不?尔时,长爪梵志,如好马见鞭影好觉,便著正道;长爪梵志亦如是,得佛语鞭影入心,即弃捐贡高,渐愧低头。如是思惟:“佛置我著二处负门中:我说“是见我受”,是负处门粗,故多人知,云何自言“一切法不受”,今言“是见我受”?此现前妄语,是粗负处门,多人所知。第二负处门细,“我不受之”,以不多人知故。作是念已,答佛言:“瞿昙!一切法不受;是见亦不受。”佛语梵志:“汝不受一切法,是见亦不受,则无所受,与众人无异,何用贡高而生骄慢?”(《大智度论*卷一*缘起论》)若这老人能知道佛示范的这则问答,更不知作何感想了。

    “今请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遂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师云:“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这老人做人做的糊涂,改为旁生后,更加糊涂!说什么“贵脱野狐”。被百丈和尚骗的晕头转向,又坠坑落堑去了。“不落”堕野狐,“不昧”脱野狐。一出一入,相差几何?《维摩诘所说经*观众生品》中有一段妙文。“舍利弗言:“汝何以不转女身。”天曰:“我从十二年来,求女人相了不可得。当何所转?譬如幻师化作幻女,若有人问何以不转女身,是人为正问不?”舍利弗言:“不也。幻无定相当何所转。”天曰:“一切诸法亦复如是无有定相,云何乃问不转女身。”即时天女以神通力,变舍利弗令如天女,天自化身如舍利弗而问言:“何以不转女身?”舍利弗以天女像而答言:“我今不知何转而变为女身。”天曰:“舍利弗!若能转此女身,则一切女人亦当能转。如舍利弗非女而现女身,一切女人亦复如是,虽现女身而非女也。是故佛说一切诸法非男非女。”即时天女还摄神力,舍利弗身还复如故。

    天问舍利弗:“女身色相今何所在?”舍利弗言:“女身色相无在无不在。”天曰:“一切诸法亦复如是,无在无不在。”色相无在无不在原是因缘法,而一切因缘法,在瑜伽行派的三性中是依他起性。观其如幻,生无性本来如是!老人不悟及此,却在因果的落、昧,身相是人、畜上纠缠不清。“言下大悟。”于这自救不了的话,未免悟的太快,诚所谓“徐六担板,只见一边”了。

    君睿庐

    “作礼云:“某甲已脱野狐身。住在山后,敢告和尚,乞依亡僧事例。”原来“野狐”(见地不正者)是亡僧,亡僧(失慧命者)作“野狐”。

    “师令维那白槌告众:食后送亡僧。大众言议:“一众皆安,涅槃堂又无人病,何故如是?食后只见师领众至山后岩下,以杖挑出一死野狐。乃依火葬。”真是骗死人(赚煞人)的勾当!为什么说骗,“任从沧海变,终不与君通。”

    “师至晚上堂,举前因缘。黄蘖便问:‘古人错祇对一转语,堕五百生野狐身。转转不错,合作箇甚么。’”断际不愧是临济义玄的老师,这一拶拶的真好,让这老和尚奔走呼号不已!错答一句话就堕五百生野狐身。那每一转都答对,应该作什么?想起沩山和尚一则示众的话来,“老僧百年后,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左胁书五字云“沩山僧灵佑”。此时唤作伪山僧,又是水牯牛;唤作水牯牛,又云沩山僧。唤作什么即得?”爱怎么叫怎么叫,一笑!辛稼轩有词道:“一以我为牛,一以吾为马。人与之名受不辞,善学庄周者。”(牛、马呼典出《庄子》)稼轩句,虽不涉及玄理,却颇可为此句作注脚。

    “师云:‘近前来与伊道。’”说什么?“若有一法出过涅槃 ,我亦说为如梦如幻。”无你下嘴处!好个断际——“黄蘖遂近前,与师一掌。”居然打了老师一掌。这行为是怪诞的。但从实际上说,这真是了不起的人物,非此父不生此子!难怪他门下会出义玄这样的人物!“师拍手笑云:‘将谓胡鬚赤,更有赤鬚胡。’”多少人看到这里不禁要发呆,这老师有精神病吧?说这话的真好笑。他这老师真真正正是个懂行的人,拍手笑是赞叹他的弟子懂得个中奥秘,他说强中更有强中手(将谓胡须赤,更有赤须胡)便是此义了。有此弟子,此宗方可不至于“在瞎驴边灭却”。

    君睿庐

    无门慧开说:“不落因果,为甚堕野狐?不昧因果,为甚脱野狐?若向者里著得一隻眼,便知得前百丈赢得,风流五百生。”我应之曰:具眼与否,任人评量。风流自许,固若是也!

    下面的颂说:“不落、不昧,两采一赛。不昧、不落,千错万错。”慧开古德不谬与我同参!“不落”也好,“不昧”也罢,都如同赌博时两方各得彩头,不分高下。眼著于“不昧”(能脱狐身)、“不落”(即堕野狐),那才真是千错万错。

    无门的颂语拈提的不失正眼。但我想用《宝镜三昧歌》再总结一下:

    意不在言,来机亦赴。

    动成窠臼,差落顾儜。

    背触皆非,如大火聚。

    但形文彩,即属染污。

    君睿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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