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先一直小心地拒绝着各位亲友来看病中的父亲,没有别的,一是父亲住院是常态,老是启动别人不好,二是作为子女我们都不在老家,不能及时关注老家这些亲友们的人情动态,怕有疏忽多有得罪。
想法是对的,但执行起来有点困难。陪父亲住了快十天了,每天一样的吊水,一样的例行检查,一样的一日三餐……别说我,父亲都厌烦了。他想走出病房溜溜,而我,突然想找个人陪陪。
有没有一种朋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见就见,想靠就靠,聚时甚欢,转身即忘,我若提笔,他又能义无反顾作我笔下任何一道素材?
有。真有。志刚就是。
志刚刚回来陪父亲住院的时候,志刚就说要来看望,我说,我父亲好多了,不要来。我没有告之住院的楼层床位,他自然是不好强来……不象我堂姐,我那么小心而客气地拒绝,她却毫不客气地说:我有探视的权利!那是我叔叔!
吓得我赶紧报了位置,还乖乖地吃了她亲自做好送过来的饭菜,这世上,也就是她敢在我面前那么豪横了……至于其他人,都好对付,尤其是像志刚这样的朋友,简直可以让我任意到随便挥霍,任性到出买和出卖,就算被我百般碾压,他仍一脸诡笑:谁叫你是我初恋呢!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初中生。一早微信他说,志刚在哪潇洒?能不能陪我在医院打发一天?
好,他说,一小时不到他就过来了,喋喋不休地吹牛他是没问题的,好在父亲和他很熟,他们一起说着渔村的往事,说到了新政策,各种的感摡。
志刚说他从前也和他父亲一起去打过渔,渔网里什么都有,棺材盖,人骨头,还有死尸……
我简直不敢相信!打到死尸!什么鬼话?不要报案吗?志刚说,水是流动的,那死尸会顺着水流到下游,总有人见到,会有人去报案的。作为一个渔民,没空去搞那些事,要作证,要录口供,费时费力耽误了打渔。
我无法脑补志刚描绘的这种倒霉又恐怖的场面。按照病房里老战士的摄影作品来看,洞庭湖嘛,渔舟唱晚暮色残阳,美得不得了的样子,怎堪与渔民们真正的经历相提并论?
可见,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两条无法交集的平行线啊!美景可以在画册里定格,真正的人生一网打尽了各种意想不到……水族和死人骨一起被打捞的情景,你敢相信吗?
老战士的作品志刚还在吹牛,说全湖禁网的高压政策下,他仍可偷偷地放一条流丝网去网鱼,那外河的小扁鱼味道太美了。我说等我夏天回来带我们一起去捕鱼吧……他说亲爱的,夏天不行,渔村的房子全部被推平了,澎湖谭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啊!去年疫情,那是渔村人在自己的房子里的最后一个年吗?我还记得,志刚说,澎湖谭渔村是世界最安全的小岛,它四面环水,立于洞庭湖中,瘟疫永远不可能传进去。
如今,我们是失去土地的农民,他是丢了渔船的渔民,现在渔村的房子也铲了,渔民们租住在沅江,等待政府重新安置。
所以,志刚无所事事,大把的时间吹牛,大把的时间吃喝玩乐,正因为这样,我随时可以叫唤到他,看着他不曾停歇地嚼槟榔抽和气生财的好烟,我再次深深地困惑:沅江人能过着如此诡异神秘的幸福生活,秘诀在哪儿呢?这天天好烟好酒各种人情缠身的,哪里来的钱?
我对志刚说,我初中的那帮同学似乎不太喜欢我,明明在群里知道中心医有同学生病住院,我叫他们邀我一起去看看,居然没人鸟我……最后还是我独自找过去的,同学们根本不曾注意我的存在吧?
没想到志刚说是的,你与他们格格不入……这么多年不在老家混,不与他们有人情往来,只是在群里天天发自己的文章,指不定把我当笑话看……
我有点伤心。原来我混得这么差强人意。但我很快又不在意了,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总有一天,没有话题的时候,他们都会争着说,我就是狂妃的同学,老熟了……
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在同学中间抬不起头来,出了社会,又賺不到什么钱,更是有点自卑……我只是个提笔路过人间的小女人,敏锐地感受这人世间的点点滴滴,留下了一些自嗨式的文字而已。
常年在外,活得动荡,相比同学们过得骄逸奢侈,我是落后了。志刚实话实说,并没有说些恭维话安慰我,气死我了。我多想他对我说,你是不一样的女人,你有你的世界,也是他们无法追逐的……卧草,他就是没有说。
吃过午饭后,我就不需要人陪了,满脑子是写文章的事,所有的快与不快,所有的满与不满,都将在我的笔下生成文字,志刚见我再也无心与他讲话,搭个车走了。
他说,他要去奔丧,那边,又是一场拼酒的大戏在等他,我打开手机,回归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只是提笔路过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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