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爱

何艾记得，遇到他的那一天，天下着绵绵的细雨，在初秋的这个季节让她觉得这些水滴有种要钻进肉血中的寒冷与痛感。

昨天和几个好朋友的聚会扰得她无眠，不过她还是早早的爬起来为那几个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她多年的姐妹买早餐。只不过没有预料到天空中团团乌云真的会演变成这一场秋雨的她现在已经无法顺利前进而是小跑着到了街边咖啡店外的大伞下。

林赫记得，遇到她的那一天，一场凉爽的秋雨赶走了连日来的闷热，让他这个被身边女人们当做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花般的君子也有了些岁月静好的细碎情感。

他常常光顾这家咖啡店，却不是因为这家店的味道有多吸引他，而是……端起咖啡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看向窗外的林赫眼神里尽是浓浓的化不开的蜜意。

而是，她在这里。

“糊涂的小东西，阴成这样的天气怎么也敢不带伞就出来！”

站在伞下看着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细雨，何艾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

不快点的话就抢不到刚出炉的面包了……她默默的在心里想着。脸上闪过一丝焦急的转过头，却没想到直直的对上了一道炙热的目光，是何艾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张陌生面孔，但是那人脸上温柔的表情却完全淹没了何艾对于陌生人的排斥，她没有移开目光。

对这个外形娇小的小女生的反应林赫很是满意，她不是个容易胆怯的女孩子。

林赫起身，拿起身边的黑伞走出咖啡店，在何艾的身边站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靠近才让林赫发现，这个女孩子的衣服已经被点点雨水打湿了。生平第一次的，喜爱雨水的林赫讨厌起这场无辜的降雨来。

将伞递过，何艾不接，即使这个人脸上挂着的表情让自己很不想移开目光，但是陌生人终究是陌生人。何况……自己又不是那种可以毫无障碍结交朋友的人。

林赫没有因为何艾的拒绝而变了脸色，还是那样温柔的淡淡笑容，眼中甚至带着浓厚的蜜意。将伞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林赫对着何艾用手摆出了各种动作，嘴不断张合，却没有任何声音。

何艾有些吃惊，这样长的时间以来，她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与自己相同的人。看着对面这个男人还在继续着的手语何艾皱了皱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先天不能说话只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次事故而已，而倔强的自己也从来没有学习过手语，所以，现在这个男人流畅的动作依然不能让她懂得些许含义。这时，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再次拿起伞举在她的面前，这一次何艾接过了那把伞。

不接的话，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吧……何艾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学习一下现在的她应该学习的技能，而不是被动的等待医生口中的那不足30%的突然恢复的可能。

微笑的对着男生点了点头，何艾撑起伞往面包店的方向跑去。

眼睛一直盯着女孩子背影直到那抹让人上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林赫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电话那边是有些急急忙忙的声音：“林学长，画纸和颜料都送到了，您在哪儿啊？您没看看我也不敢随便签收。”

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刚刚还打着绚烂手语的家伙缓缓开口：“别着急我马上回画室去。”抬眼看向女孩子离开的方向，眉眼好看的紧。

那天，林赫还是没有停止脚下的步伐。

那天，何艾还是没有抢到新鲜的面包。

像是温室中的花朵一般，何艾已经在家里被养育了太长的时间。父母的意思是就这样一直养她下去，但是何艾却不想继续这样，她想着虽然自己想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继而孝顺父母的工作还为时过早，可她一个二十几岁的人总归是需要多出去走一走的。

再次用到那把伞、再次想到那个人，是在何艾准备去外面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时候。

这把伞应该还给那个人才对吧……何艾在心里这样想着。其实她那天在面包房大败而归的时候就一路快跑回了那个咖啡店，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小艾，有没有带笔和本？”刚要出门，妈妈从客厅跑了过来问她。

何艾点点头。自从几年前的那场事故开始，笔和本就成了她出门时一定要带着的东西，不能说话但还是能写字的。

缓慢的步伐让人们可以轻易的看出女孩子没有目的地的探索。手指摩擦着光滑的雨伞把手，何艾一抬头看到的是大大的落地窗和驼色的大雨伞，只是伞下站着的不是那个人罢了。

原来没有目的地的行走也是会被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带去某个地方。

坐在树下长椅上的男人用双手比成画框的样子，正正的框住了那个望着咖啡店的美丽背影。

他想将她画在纸上，他想将她印在心中。

我在干什么啊……一滴雨水从伞边低落，凉凉的触感滴在何艾小巧的鼻尖上让她小小的打了一个寒颤。动作有些机械的转过身，想要离开的何艾却一怔。

是那个男人，那样温暖的表情，她记得。

他的腿上放着几张洁白的画纸，颀长的手指上正夹着一根画笔，而自己——没有被告知正成为他的专属模特。双腿不受控制的迈向那个正在起身的男人，这样勇敢的行为在何艾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恐怕是第一次吧。但真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时，何艾又瞬间变成了一个胆怯的小女生。

她想，他一定是在画自己。但若不是，自己的脸面又要放在哪里？何况，她与他都不能说话，她不想自己的鲁莽让两个人同时尴尬。

“可以让我画上一幅吗？画上一幅有你的图画。”

何艾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好看的男人，他……可以说话？

那么，上次的手语，或者，自己是不是该疑问他为什么知道对自己需要使用手语？

此时的何艾是惊讶，不是愤怒。林赫想，这必定是个好的开始。

“浅督学院2009级美术系，林赫。”

和自己一个学校，这个男人。何艾渐渐的有些看不清楚前面的风景，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会猛地涌出这样多的感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转身离开。

“是30%吗？”

终于，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在洁白的脸颊，何艾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为自己拭去了丝丝泪痕。

“让我们一起，把那30%的可能性变成100%，好吗？”

经年后，何艾记得，那一天，她是点了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