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

作者: 太炫了 | 来源:发表于2019-12-04 15:09 被阅读0次
    “请新郎新娘交换婚戒。”洪亮的声音在酒店里回响着,浪漫的婚礼进行曲在大厅撰写幸福,每个人都其乐融融地看着台上的新人,笑容满面。

    然而就在下一刻,刚刚还在祝福新人的司仪,突然开始抽搐,转而举起旁边的椅子,向新娘狠狠地砸了起来,新郎愣了一会儿,立马制止司仪,却反被撂翻在地。

    顿时,红色染遍整个饭店,在婚礼进行曲下显得十分残忍。

    “姓名。”我转了转笔。

    我眼前的男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却分明开的出喉咙不停上下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在我说话后迅速把脚收到椅子底下,眼神飘忽却不敢直视我,不停地舔着嘴唇,蜷缩的手指不停地互相碰撞。

    焦虑,恐惧,封闭。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三个词。

    隐藏双脚,蜷缩身体,都是遭遇威胁的表现,他一直是在封闭自己的状态;不敢接触人的目光,支支吾吾的扭捏模样有明显特征的恐惧,以及喉结往上翻动,代表着他现在很焦虑,至少那一瞬间很焦虑。

    我低头看了眼资料。

    刘一霖,1983年生,毕业于本地某理工学院,于某家婚庆公司任职司仪。

    基本信息十分正常,只是他司仪的身份与他目前的状态很不相符。

    所以他来找我。

    我翻开资料的第二页,2019年6月12日,在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刘一霖突然重伤了一对新人,二人目前还未脱离生命。

    “别紧张。”我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只是吃饭前聊聊天,菜还没上。”

    人在紧绷状态下很容易接收一些信息,并且愿意去相信,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催眠。

    关于二者,弗洛伊德曾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冰山理论”。我们都知道,假设水和冰都是纯净的,那么冰块浮在水中时,露出水面的,大约只占整体的十分之一。弗洛伊德认为,人格中的“意识”部分,就相当于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藏在水面之下的,就是我们无法感知的“无意识”。

    可以这么说,我们日常的思考活动可以分为两部分,“意识”是我们能感知到的部分,“无意识”就是我们感知不到的部分。

    就比如读大学时中午下课,会边走边想今天中午吃什么,这就是“意识”,吃饭的时候用牙齿和舌头把食物嚼碎咽进肚子,这就是“无意识”。

    “最近主持婚礼出事了?”我仿佛他的老友。

    他极其艰难地吞咽下口水,额头渗出汗珠,低垂着头,浑身不住地颤抖。

    他在恐惧,他在逃避。我又在笔记本上写下。

    “我不知道……”他突然开口,却仅仅只是在重复这一句。

    我皱眉,现在有些犯了事的凶手总是借口有精神障碍,以此来逃避法律的制裁,我不确定眼前这个恐惧到极点的男人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确实如此。

    但我的工作便是得出结论。

    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我是袁白啊,咱们可是老同学了,高中的时候,我还抄过你作业呢。”

    敲桌子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

    病人现在的表现为极其封闭自己,所以我需要一个方法打开他的心。

    通常来说,假借初高中同学的身份是可以拉进距离,所以我决定一试。

    “嘿,那时候数学老师教题目还真是随意,手往图上一比,就说这么简单。”在我不断的暗示及催眠下,他总算回过了神。

    “怎么样,好点么?”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老实说刘一霖的病并不难治,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的心理故而以这份姿态保护自己。

    我只是对他为何突然伤人感兴趣。

    “你真是袁白?”他喝了口水。

    “是啊。”我微笑,心里暗自说道,刘一霖高中同学真的有一个和我同名的。

    “抱歉……”他神色突然黯淡下去,不似作假,我摆摆手,“没什么,帮你解决心理问题本就是我的职责,那么,说说吧,关于那件事。”

    他刚想开口,我先凑到他面前:“咱们坦诚相待,学心理的,看得出你是不是在撒谎。”

    刘一霖一个激灵,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回忆起来。

    2019年6月12日,建行金山分行的职员常江与女友黄荷在红宝石饭店举办婚礼,刘一霖为当时的司仪。

    在宣读仪式的过程中,刘一霖表示听到了一声轻微摩擦后,突然头痛欲裂,转而就有了伤害人的行为。

    我摸摸下巴,问:“那么,你与常江黄荷二人是否有过矛盾?”

    刘一霖立马摇头,眼神诚恳:“昨天的彩排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我甚至没见过他们。”

    “病人此前并未有过伤害人或是突然发狂的历史。”我接着写,“初步排除并无反社会人格障碍。”

    那么在与受害人无怨无仇的情况下,为何刘一霖会突然发狂呢?

    “上个洗手间。”我冲他微笑,来到门后。

    “杨警官,接下来还需要我帮忙吗?”我到门后,同站在那的刑警杨怀瑾交谈。

    “对了,你昨天干嘛去了。”杨怀瑾又问。

    “哦,有点累,睡了一天。”我打了个”

    “袁医生,这事还得你来。全权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啊。”杨怀瑾打了个哈欠,看了我一眼,老实说这种眼神我感觉很不舒服,但可能是我最近确实累了,才有这种感觉吧。

    “行,我来就我来吧,不过基本的放权,应该没问题吧?”我笑。

    “那肯定,解决了请你吃饭,溜了。”他摆摆手,就从后门离开了。

    杨怀瑾是我的大学同学,只是毕业以后他成了刑警,而我则懒得去警局报道,成了一名心理医生。

    “时光啊。”我感叹,那时还是意气风发,没想到转眼都成奔四的人了。

    洗了把脸,我重新坐回刘一霖面前。

    “那么刘先生,你记忆里的那一声轻微摩擦声是什么样的?”细节决定成败,也许是有人对刘一霖先进行了暗示,再通过一个契机,刺激了刘一霖,使之发狂。

    “唉,我也说不清,对不起,都怪我……”他自责地捂住脸,哽咽着。

    我没有任何动作。

    我打开手机,锁屏上清晰地映着2019年6月13日15:47分。

    刘一霖重新被带回警局,而我则来到红宝石酒店。

    我需要找到破案的关键。

    据刘一霖表示,他是听到了轻微的摩擦声后突然地头疼,想必这个是诱因。

    “摩擦声。”我开始不断思索这个摩擦声会是如何产生的。

    指甲在木椅上划过的摩擦声,或者是皮鞋踏过地板的摩擦声。

    但是以刘一霖的工作,平时必然要奔波于婚礼,那么应该不是普通的摩擦声。

    我在平台上踱步,我在杨怀瑾给我的信息里得知刘一霖近来并没有与什么可疑的人有过接触,由此可以排除有人对他进行了催眠。

    会是强迫症吗?我不禁想到。

    强迫行为和强迫思维——即所谓强迫症,根源都是恐惧。所以,任何强迫症,无论其表现如何怪异、复杂,归根结底,都是心理为消除恐惧而进行的抗争,是心理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种表现形式。

    像我都会在下水前试试水温,想来应该是小时候被我那神经大条的爸爸扔进水里的时候产生的恐惧。

    所以我不爱下水。

    倘若说真正的凶手利用了刘一霖的强迫症,那么也许是有可能的。

    “嗯?”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我急忙抬起脚,才发现一片已经碎成一半的药片在我脚下。

    “这是……?”我皱眉,这个药片总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见到过,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思索无果后,我将它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待会把这个交给杨怀瑾让他化验一下,说不定是一个关键线索。

    “……”在桌角处,我又看见了一个药瓶,已经撕开了包装,打开一看,果然是几片药。

    把重要证据收好,接下来——我决定去看监控。

    我并不指望监控能在人声鼎沸的婚礼现场记录那声轻微的摩擦声,但也许能把时间定格在那一刻,让我有所发现。

    不得不说,杨怀瑾确实是好兄弟,二话不说就让我看到了监控。

    婚礼进行地十分顺利,刘一霖的气氛烘托,新郎的致辞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敬酒,开宴,两位新人的亲朋好友也是坐在位置上。

    难道犯人并没有在婚礼现场,而是远程操控?这也太玄乎了。

    我轻轻摩挲下巴,再揉揉眼皮,在思考的时候我很喜欢这么做,会让我的思维更加发散。

    “等一下。”随着穿着华丽的刘一霖突然大吼一声,一拳便砸向身旁的黄荷,常江及时拦下,却不料刘一霖这时像是磕了药一样的凶猛,不仅一下就将常江撂翻在地,还举起椅子向常江头上砸,不一会儿常江便不再挣扎,应该是晕死过去了。

    下一个就轮到了黄荷,可惜并没有人敢去阻止他,以至于这对新人至今还有抢救。

    暴起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我吸吸鼻子,再次往回看了一下。

    在场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果然暗示是来自声音,但如果犯人不在现场的话,是如何安排这样的声音出现的呢?

    唯一让我比较在意的是,刘一霖行凶时为什么一直捂着右耳?

    我依然没得出答案。

    ——————————

    “你好,我是刘一霖的心理医生。”我的下一站选择了刘一霖的家。

    我想或许我应该换个思路,既然他有这个病,那么家里人最清楚不过了。

    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电视停留在cctv1,明显是开了电视却没有换台,刘一霖的妻子就那样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目空洞地盯着播放广告的电视机。

    家里似乎十分杂乱,不少东西都摔得七零八落,也没见人收拾。

    客厅的墙壁摆了一幅不小的字画,隐约能看出写的是“弯弓射雕”四字的草书,行文狂放不羁,如果是他本人所作应该下了不少功夫。

    “袁白……”刘一霖的妻子接过我的名片,念了出来,又赶忙给我倒茶:“袁医生,不知道我先生的病……”

    “我们见过吗?”我突然打断,总觉得似乎在哪看过这个女人,但一时间的记忆缺失让我有些头疼,我强行止住了念头,微笑道,“没事,感觉你像我一个朋友,我确信我们是第一次见。”

    “我先生的精神情况到底怎么样?”她并不在意我的失态。

    “我来就是为了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我浅饮一口,“能向我描述一下刘先生下班后的活动么?不,就从你们认识起到现在的大概。倘若有哪里不对一定要告诉我。”

    “好……不过能告诉的也不多,因为我时常不在家。”她回忆起来,“我是在大三的时候认识的他,他很幽默,并且善解人意,追了我两个月后我也就同意了和他在一起。毕业后我们租了一间房子,虽然很小但也算五脏俱全,我开始在私人企业上班,因为工作需求,经常需要出差,而他则当了司仪,三年后,通过家里的资助和我们的存款,付了房子的首付。”

    婚姻美满。从大学到工作依然能如此相互扶持,称得上是美满了。

    “我先生一直挺正常的,但唯独在打雷天的时候他会很奇怪,全身哆嗦,以至于后来他干脆买了vr设备,到了下雨天就沉浸在vr游戏里。”

    打雷天。

    逃避。

    或者说,恐惧。

    本能使人类不愿直面内心的恐惧,这一点放大到整个社会,就成了对恐惧的遗传性避讳。比如在生活中,人们可能会说“这次考试考了第一,我很高兴”,会说“能嫁给你,我真的很幸福”,但绝对不会说我看见了一条虫子,它让我觉得很恐惧,人们一般会说“我看见了一条虫子,它让我觉得恶心、觉得厌恶、觉得心烦”。

    但其实,这些都只是本能的借口。恶心、厌恶、心烦,都只是在掩饰恐惧罢了。

        所以说,尽管恐惧一词十分常用,但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自己的恐惧,他们认为自己无所畏惧,所以会用其他负面情绪来掩饰恐惧。他们失望、伤心、愤怒、紧张,都只是为恐惧找借口而已,正因此,心理学者们才认为,恐惧是一切负面情绪的根源。

    其实说得直白点,人只有一种负面情绪,就是恐惧。

    而每当打雷天,他就会很不自在,说明了他恐惧的来源就在于雷电。

    是雷声吗?刘一霖在过去因为雷声而受过心理创伤吗?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可能性。

    “是的,然后,我还在他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个。”她把一个空药瓶推到我面前。

    Lithobid。

    300mg。

    这是锂片。

    我立马联想到那时候踩到的药片。

    “既然你是心理医生,就先拿回去研究一下吧。”刘一霖的妻子见我盯着药瓶,仿佛看出的我的顾虑。

    这一瞬间我总觉得与她非常熟识。

    “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又假装感叹了一句。

    “我想应该是的。”她莞尔,却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也挺面熟的,我想大概是高山流水吧。”

    心理素质过硬,这时候还能开玩笑。我也在心里开了个小玩笑。

    “刘先生平日里是否有些……忧郁?”我把玩着药瓶,推测道。

    “确实有这样的状况。”她连连点头。

    “介意我去二位的房间看看么?”我心里大概有底了,但下结论往往需要盖棺定论的证据,像心里明知高考明明没考好,却在出分前仍然在幻想自己甚至超常发挥了,只有得到证据,才能证实他的猜测。

    刘一霖的妻子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下了头。

    刘一霖是很敏感的人,两人结婚这么多年才让他的老婆发现他有在服药,说明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病。

    我四下看了一眼房间的布局,非常普通,梳妆台,电脑桌,双人床,衣柜,摆放得极为自然,这布局跟小时候我爸妈房间差不多了。

    墙壁也十分干净,看起来也十分养眼。

    他会把东西藏哪儿呢?我抬头,一盏灯,还有床头那面墙壁挂着的婚纱照。

    刘一霖的妻子坐在椅子上,刘一霖则用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一副恩爱的模样。

    梳妆台上面也悬着一幅壁画,虽然不见得有名家之风,但却与房间风格十分相称。

    “请问这幅画一直都是挂这儿的么?”我问。

    “嗯?没有,前段时间挂的地方漏水,一直没修好,所以就只能先放这儿了。”

    换了地方挂的话……就很不和谐了。

    我露出笑容,这个房间的秘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如果只是最近才放到梳妆台的话,那么这堵颜色一致的墙就有很大的违和感了。

    “我能把画取下来吗?”我微笑。

    “可以。”话没说完,我便踩在凳子上将这幅不大的壁画取了下来。

    “为什么会想到这幅画?”她突然问。

    “不知道你家的挂钟要换电池的时候,取下来会不会发现那一块白得很舒适呢?”我没回头,依旧在捣鼓那幅画。

    她沉默了。

    背面。

    一块是空的。

    我打开,是一本本子。

    要的就是这个。

    我浮现出笑容。

    “夫人,看来男人的小金库被找到了。”我把银行卡扔给她,打趣道。

    然后仔细审视起这本本子,或者说是病历本。

    “躁郁症……”

    果然。

    躁郁症,全称狂躁抑郁症,患者经常感到极度无助,对家庭和工作均丧失兴趣,不闻不问,但有时情绪却又突然高涨,令人无所适从,严重时会产生暴力倾向。病发成因多数是沉重生活压力和滥用药物所致。

    刘一霖患有躁郁症,如此一来发狂便是有可能了。

    但据她妻子说,刘一霖言行尚算正常,再加上这份病历,显然是一直有在治疗,若说突然发狂,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盯着药瓶,一时又陷入僵局。

    不行,我必须去这家心理咨询所问清楚。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我调查出刘一霖害怕雷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向刘一霖的妻子告别后,离开了他家。

    目前得到的有用信息不多,刘一霖患有躁郁症,打雷声是他的心理创伤。

    看了看手机,没想到已经五点半了,现在心理咨询所应该下班了,没办法,只能等明天再行动。

    想到这儿,我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喂,老杨,出来吃个饭?”

    “刚下班,行,在哪?”

    “老地方。”

    “半小时。”

    我们的关系确实好,想想大学的时光,真是美好。

    与我而言,大学的欢乐似乎占了我所有欢乐的百分之八十,果然有一群好兄弟就是不一样。

    半小时后,在这家“老川渝大排档”看到了杨怀瑾,他冲我招招手。

    “点好了?”我打了个哈欠。

    “上次你请的,这次轮到我了。”杨怀瑾笑笑。

    “是吗?我怎么记得也是你请的,不过算了,你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就让你当吧。”我舔舔嘴唇。

    “调查得怎么样?”他没打算跟我多开玩笑,开门见山。

    我叹了口气,“这次的犯人应该是个精于心理学的人,以至于他在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今天的调查主要结果就是,刘一霖患有躁郁症,但是一直在治疗,所以我想还是犯人对他进行了某种暗示,实质性的证据果然还是不够啊。”

    杨怀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嗑起了瓜子:“唔,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周围的人,所以才知道他的心理创伤。”

    我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对了,这个给你。”我刚想把药片拿出来给他,转而一想,还是决定留一些,便用指甲抠下了些粉末留在袋子里。

    “帮我查查这是什么。”我把药片放进空药瓶递给他。

    “这啥?”

    “我要知道就不会问你了。”我扶额。

    “行,明天帮你问问,晚上出去唱歌?老韩请客。”杨怀瑾突然说。

    “老韩?他咋了?”老韩是我另一个室友,只不过毕业以后跟杨怀瑾还有联系,跟我这个心理医生倒是渐行渐远了。

    “不知道,可能想聚聚吧。”

    “算了吧,文玉还在家等我回去呢,今天没回去吃晚饭估计又要说我了。”我挠挠头,想着怎么应对我的女友。

    “文玉啊,”他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声,“行,既然要回去陪嫂子,那我回头跟老韩说说,先吃饭。”

    ——————————

    “回来了?”文玉的声音从家里传出。

    “我还没开门就知道?”我打开门,这些年的打拼总算让我们在这座城市有个能安家的小窝。

    “可能是,我太熟悉你了吧。”她嫣然一笑。

    文玉是我高一时的同桌,说来也挺好玩,我们刚被分到坐一块的时候,她还极其小孩子气地画了一道三八线,直到后来又是给她抄作业,被点名的时候偷偷告诉她答案,才慢慢拉近了距离,在高一下学期时我在一节晚自习结束后跟她在操场散步,借着月色,表达了心意,她羞红着脸点头。

    那一刻可能我就是最幸福的人吧,虽然现在也是。

    “你太好了。”我心生感动,有时候我都会怀疑文玉会不会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只不过我比她多出了一根阴茎。

    “又跟杨怀瑾吃饭了?”她叹了口气。

    “嘿嘿,这不是难得聚一下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文玉太善解人意,我总是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还是少跟他出去玩,多陪陪我。”她有些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是是是,”我苦笑道,走进书房,注意到玻璃桌下压的东西。

    棋盘,涂鸦,呃,还有一张欠条?

    欠杨怀瑾大人情,他日必还。

    我啥时候欠的啊,还大人情呢,没准就是这家伙偷溜进来整我。

    ————————

    6月14日上午九点三十七分,市公安局分局。

    “结果连夜检查出来了,你进去吧。”杨怀瑾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点头,走进化验科。

    “小杨让你来的?”工作人员。

    “呃,是的。”

    “普通的锂片,治躁郁症的。”他头也不回。

    “是吗,只是普通的锂片吗?”我喃喃道。

    化验结果似乎与我所想有些出入,既然如此,那么线索到这又断了。

    “那,能再麻烦你把这个给化验一下么?不方便的话,告诉我含不含锂也行。”我把药的粉末交给他。

    “这是什么?”他瞥了我一眼,却也是把粉末接过去。

    大约半小时后,他走了出来,道:“这里面含有过高浓度的SSRI,这是使用最广泛的抗抑郁药物,通过提高血清素浓度来缓解抑郁症状,如果是躁郁症患者使用SSRI同时不摄入情绪稳定剂,很可能会因为体内血清素浓度过量而引发躁狂,而这个药里的SSRI含量比市面上的任何抗抑郁药物都要来得高!”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哪里弄错了吗?明明给杨怀瑾的是同一种药,为什么得出的结论却是完全不同?

    既然这药不是一般的抗抑郁药,那么能不能问问和市医院精神科沟通过的医药代表,他们代理的制药公司,有没有收到过特殊定制药物的要求呢?

    想到这儿,我心中出现了一条明路,道完谢后,我直奔制药公司,我和这的老总是熟人,也许可以托这层关系来得到答案。

    “请问徐总在吗?”

    “哟,老袁来了?怎么了?”徐总见我便同我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嗨,这不是同学托我办个案子吗?这边查到可能跟特制的抗抑郁药有关,我就来看看。”我开门见山。

    “嗯……看在你是老袁的份上,我可以透露给这些药的购买机关或公司。”他带着我来到财务部,把记录调了出来。

    “嗯,按你的说法似乎不多,我看看……花好公司……万佳国际以及市公安局,就这三家。”

    市公安局?

    我对他最后提到的机关有些疑惑,为什么公安局会购买强性的抗抑郁药物,难道是有犯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但这应该是监狱管,而非公安局。

    另外两家公司则与刘一霖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看来还是一无所获。

    我叹了口气,坐上地铁准备回去。

    可能最近真的太累,不知觉中竟在座位上睡着了。

    我站在教学楼里,这里是我的高中,我确信。

    “文玉!”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不知为什么,我就确定她是文玉。

    她没理我,而是跟着另一道人影慢慢走上楼梯。

    任凭我怎么喊叫,文玉始终没有回头,黑暗慢慢没过她的脚,再到胸部,最后整个人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我跑过去,想拉住她,却发现怎样也触碰不到。

    我跟了过去。

    他们的距离一直没有变化。

    无尽的黑暗覆盖在楼梯上,窗户也透不出光,只能感觉到窒息。

    死亡一般的窒息,充满绝望的窒息。

    突然,那道黑影停下,整个头旋转过来,是一张只有轮廓的脸,或者说连五官都是黑色的脸。

    “这都是你的错。你凭什么来这里?”

    听不出情感的声音,却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颤。

    “小白,为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只感觉心头一阵悲伤,转而喘不过气来,随着眼前一黑,我也就醒了过来。

    “哈……”我喘着粗气,瞪大了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最近太缺乏睡眠了,在地铁上都睡着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地铁里的空调都不能让我感到些许凉快,反而是心中充斥着寒意。

    “坐过站了。”我松开领口,扶了扶眼镜,没想到已经快到第三高中了。

    想起刚才的梦,我多了一丝回高中看看的想法。

    这里确实承载了我不少回忆,与文玉相识相知相恋,都在这所高中,那间小小的教室,那道有些歪的三八线。

    门卫大爷倚在门口扇扇子,并没有管我这个社会人士出去校园,兴许是我穿得太过正式,误以为我是某个领导了吧。

    “学校的风似乎都是不一样的。”我微笑。

    “嗯?”怀旧刚开始的时候,我却注意到身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然后一辆警车的车灯映入眼帘,虽然说转瞬即逝,还是被我抓住了那个瞬间。

    那是——杨怀瑾?

    我多想了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跟踪我?

    药瓶,锂片,躁郁症,特制抗抑郁药,市公安局……一大串词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心头,明明是同一种药,为什么化验结果截然不同?

    市公安局为什么会购买抗抑郁药,并且刚刚好是这种特制的药?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相信杨怀瑾会做这种事,但矛头似乎全部指向他。

    当然,现在的一切还只是猜想,如果需要验证猜想,我需要证据。

    “小白。”

    “文玉。”我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文玉。

    “你怎么来了?”我问。

    “我想起了咱们高中的日子,来怀念一下,没想到你也在。”文玉温柔地笑了笑,“还记得我们原来那么仇视呢。”

    我笑笑:“所以缘分很重要。对了,我这边的案子没头绪了,你也帮我想想。”

    “……”听完我的描述,她神色有些复杂,看着我,眼波流转,“小白,别查了,好吗?有时候事实会很伤人。”

    我叹了口气:“唉,文玉,我知道如果杨怀瑾真是凶手,我肯定不好受,但事实就是那对新人本应该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生死未卜,于情于理,我都该把事情调查清楚。”

    文玉皱眉,似乎有些担忧:“可是如果结果困扰到你,怎么办?”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苦笑一声,毕竟那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了。

    “可是……”文玉还想接着劝,却被我打断了,“文玉,别说了,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没理由停止调查。”

    “为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与文玉道别后,我又回到了操场,总觉得这里发生过什么,但可能记忆久远,已经忘得干净了。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我需要去验证他是如何得知刘一霖患有躁郁症的,按他的病历,他是去的私人心理咨询所,所以想得到信息,必须再去走一趟。

    在路上,我将目前的信息全部理了一遍。

    杨怀瑾因某种渠道获得刘一霖拥有躁郁症的心理疾病,并开始采购强性抗抑郁药,在6月12日的婚礼现场,通过刘一霖的心理创伤以及人为诱发的躁郁症致使其发狂伤人,如果之久的布局,让我有些疑惑,刘一霖与杨怀瑾,有这么大的仇怨吗?

    当然,我心里依然认为杨怀瑾是无辜的,毕竟我与他相交多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此,我一定要揭开事情的真相。

    来到诊断报告上的心理咨询所,我犹豫了一会儿。

    老实说我对这里还挺复杂的,毕竟曾经也在这里任过职,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这里高强度的工作,我估计还会在这待下去。

    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别再有这种多余的感叹,走了进去。

    “哟,什么风把咱们的老袁吹过来了?”刚进精神科的门,就听到熟悉的叫唤,我笑着摇摇头,对着他的脑袋就轻轻拍了一下,“王大医生还记得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可别埋汰我了,你看我都快变熊猫了!”他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又说,“怎么?你是要看心理医生?预约了吗?”

    “我把你的头给预约了。”我翻了个白眼。

    “难道就单纯找我叙旧?那我时间挺宝贵的,要付钱啊!”老王突然板起了脸。

    “哎,不跟你扯了,我想知道你这边是否有过一个叫刘一霖的病人。”

    “好像有,怎么了?”

    “噢,他最近出了点事,我这边呢,算接手了,所以来你这边问问。”我打了个哈欠,最近休息不足,经常这样困倦。

    “行,既然是你要求的我就破例给你看看吧,原来要求那样加班还真是对不住你。”老王像是想起了从前,叹了口气。

    我笑笑:“都过去了还提他干啥,我离职了不也是给老板敲了个警钟吗。

    他边点头边把资料拿出来。

    刘一霖,男……

    经诊断为躁郁症。

    签字:王勇。

    袁白。

    我深吸一口气,事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难道是过去我不经意间透露给杨怀瑾的么?

    因此他才知道刘一霖患有躁郁症?

    我依然不太敢相信。

    或者说,我曾经诊断过他,却没有什么印象。

    “对了,老袁。”老王突然叫住我,“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依然在想杨怀瑾与刘一霖的关系,不上心地回答道:“还行,下了班跟杨怀瑾吃吃饭,然后回去陪文玉。”

    “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行,就这样,谢了。”我决定再去一趟刘一霖家,按我的推测,他一定与杨怀瑾有过来往,不然那瓶药不可能被掉包。

    六月的风吹的有些热,即便是傍晚的六点多,天依然晴得好看。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我对着刘一霖的妻子点点头。

    “没事,您一直在帮我先生洗刷冤屈,谢谢您还来不及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我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客厅。

    我一开始为了找到刘一霖患有躁郁症的证据,而将重心全部放在房间,因此忽略了其他重要信息也不一定。

    既然刘一霖曾与杨怀瑾有过接触,那么不妨设想一下他们为何会有交集。

    “对了,袁医生,你上次问我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

    “请说。”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这可是重要线索。

    “我问的是他高中同学。大约是在我先生高中的时候,据那位同学回忆,应该是在高二开始的,但是不是因为声音,而是亮光。”她缓缓说道,不时还翻翻聊天记录,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亮光……”我一拍手,顿时想起监控录像里的画面。

    婚戒。

    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亮光。

    当然还不止。

    “夫人,我想刘一霖的这个‘心理创伤’是声音与亮光叠加在一块的效果。”我说道,“他害怕的不单单是雷声,还有雷声炸响前闪烁的电光。”

    不错,那声所谓的轻微的摩擦声,我想应该是类似的效果。

    只是我目前还没证据。

    也不对,我想应该有,但是在杨怀瑾身上,他在当天绝对是通过耳机与刘一霖进行了交流,刘一霖行凶时一直捂着的耳朵一定就是微型耳机。

    “还有吗?”我接着问。

    “嗯,我先生高中的时候就读于本市的第三高中,某一天是雷雨天,他同学发现他立马蜷缩着身子趴在桌子上,老师讲课都不听,只是不停地发着抖。”

    第三高中。

    我的脑海里却只是不停回荡着这所学校名。

    这不是我的高中吗?

    我们是……校友?

    全权委托给我的案件。

    我与刘一霖似有若无的联系。

    含锂药物以及抗抑郁药物。

    脑袋突然疼了起来,仿佛一道白色的光在头中迸现炸裂,只感觉到强烈的晕眩,眼前的世界不断颠倒,终于,我忍不住干呕起来,刘一霖的妻子急忙把我搀扶起来,问道:“医生你没事吧?我叫救护车……!”

    “没、没事……”我强行忍住呕吐的冲动,这么一来,他们的联系就只有一个。

    我。

    我是杨怀瑾的大学室友,并且还是外地人,而刘一霖是我的高中校友,并且按照杨怀瑾给的信息,他与我是同一年毕业的,所以他极可能知道我,这应当是他们间的唯一关联。

    可是为什么?

    平复过后,走进书房。

    书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但都有按照一格格的架子分类摆好。

    漫画这一格摆了一些在我年轻那会挺火的名侦探柯南和七龙珠一拳超人,还有个什么《请吃红小豆吧》,这不是泡面番吗,怎么还画成漫画了。

    然后是文史,也摆满了相关书籍,比如《史记》、《资治通鉴》、《唐诗宋词》甚至还有《射雕英雄传》,难道刘一霖真以为是郭靖守的襄阳?

    理工里也有《时间简史》、《相对论》、《古典力学》等物理巨著,我忍不住想拿出来,一般买这个书多半是填充书柜的吧,谁会没事看这个。

    想想高三那会儿,写一道力学题得花小半个小时,高考的时候还差点没写完。

    又将视线挪到小说,这一栏占的比例显然更大,不仅有古龙全集,还有什么斗破苍穹,斗罗大陆之类的网络小说,要我看刘一霖可能更爱这个吧。

    “笑傲江湖,神雕侠侣……”我看着书名喃喃道,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刘一霖会把神雕侠侣归到小说类,没理由把射雕英雄传归到文史类啊。

    我把书取下来,封面与金庸的其他作品相比十分粗糙,似乎根本不是一个系列的的。

    “这是……”把封面翻开,才发现第一页连署名也没有,竟然直接是目录,对比其他书的精美外观与焕然一新的内页,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一回,风雪惊变,第二回,江南七怪……”我默念着,“第五回,弯弓射雕。”

    这不是……客厅挂的字画么?

    我连忙翻到第十回,定睛一看,哪有什么满满当当的郭靖托雷,里面的内容竟全是手写,我不禁露出笑容,这里面记录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2018年7月3日,最近心情时好时坏,我想应该是压力太大了。

    7月4日,今天没想到在公司里与同事吵了一架,换以前我肯定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果然是最近太焦虑了吗?

    7月5日,做噩梦了,高二那天的打雷声,还有闪电……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我错的太离谱了。

    7月6日,上班闷闷不乐,强迫自己活跃气氛也达不到效果,再这样下去我应该会失去这份工作。

    ……

    7月27日,怎么是他?

    7月29日,他来找我,并且提及了当年的事,看到他身上的警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8月2日,杨怀瑾果然是冲着那件事来的,我……

    日记到这就戛然而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他”的出现让刘一霖的生活产生了巨变。

    而且29日这天的描述也极其耐人寻味,警徽?

    我觉得需要问清楚。

    刚拿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自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杨怀瑾。

    “我在你家。”

    他只留下了这句话。

    他在我家……文玉!

    我立马夺门而出,刘一霖的妻子叫住我:“袁医生,没事吧?”

    我摇头。

    “注意安全。”她看着我。

    我觉得她真的很像一个人。

    那个给了我很多快乐的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为什么我记起的有生以来的开心的事大多都集中在高三以及大学?

    我高二以前的事情似乎除了与文玉在一起的快乐,还有什么吗?

    甚至……我与文玉是同桌,我们一开始互相仇视。

    我是不是……曾经失忆过?

    可为什么自己不曾记起呢?

    我在出租车上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任何答案。

    我想这个世上只有杨怀瑾才拥有这把解决问题的钥匙。

    “老杨,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这要是换一个人,可得告你私闯民宅了啊。”我打趣道。

    “老袁,你这么急着回来?”他仍然穿着警服,抬起头问我。

    “嗨,不能让兄弟久等不是。”我打着哈哈,仔细回想家里是否有能防身的工具以随时控制这个犯人。

    “嫂子呢?”他突然问。

    我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庆幸文玉不在:“出去了吧。”

    “哦——”杨怀瑾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来你家主要是想谈谈,刘一霖的事。”

    我嘴角扬起弧度,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

    “这件事我应该已经解决了。”我笑道。

    “解决了?”杨怀瑾眯了眯眼,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玩味与兴趣。

    我点头,将药瓶拿了出来:“在此之前,我想找请问一下,这种药是什么药?”

    他并未接过药瓶,而是耸耸肩,摇摇头:“那我怎么知道,我可不学医。”

    “一种锂片。”我介绍道,像介绍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般充满怜惜。

    “是你给我的药片?”他并没有看我或是我手上的药瓶,而是把警帽取下来,吹了吹气。

    “你说的药片,是这个吗?”我取出一片白色的药片。

    “你怎么会有,我不是……交给化验室的人了吗?”杨怀瑾眼神微微闪烁。

    “哦,对不起,拿错了,应该是这个。”我的笑容越发浓郁,他刚才的措辞已经把破绽暴露了出来,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把他坚守的秘密翘出来,公布在阳光之下。

    这是一个小小的封口袋,尚有一些粉末沾在上面。

    “能解释一下,出现在现场的药片的粉末与化验结果完全不一致吗?”

    “听不懂。”

    “杨怀瑾,我把药片给了你,让你帮我化验出成分,为什么同样的药物,得出的结论竟然截然不同,请问这是为什么?”我把封口袋扔在桌上。

    “你弄错了?”他起身。

    “那就当我是弄错了吧,”我笑了笑,继续问道:“请问在制药公司以市公安局的身份购买高浓度ssri的杨怀瑾为了什么而去采购大量该药物?治疗重度抑郁症的犯人?”

    “他告诉你了?”他眼神一凛。

    “嘿嘿,这个就靠你去猜吧。”

    “所以呢?买药只是为了治疗自己的重度抑郁症,为了拿到这样强药效的药物只能借公安局的方便。”他不慌不忙。

    “那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药会出现在现场吗?”我似乎遗漏了一个很关键的点,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检查现场时不小心遗漏的,不是很合理吗?”他又轻松地耸耸肩,看了我一眼。

    确实,这就是我遗漏的点,那就是如果他曾经去过现场,那么一定可以说自己是在现场遗留下来的。

    我明白他只是虚张声势,所以我更需要虚张声势,想到这儿,我戴上手套,将在现场找到的药瓶放在桌上。

    “你知道这个沾满了刘一霖指纹的药瓶已经做出报告了吗?”

    “你送检了?”他问。

    “猜猜看。”

    “呵,无聊。”他摆摆手,“可是我与刘一霖素不相识,又何必费尽心思去害他呢?”

    “你们确实不认识。”我抬头,盯着他。

    “但那应该是去年七月份之前的事。”

    我把那本射雕英雄传拿了出来。

    “里面有记载,你曾去过他家。”我目光如炬,有些难以压抑住愤怒:“既然是你一手所为,为什么还要让我参与进来?!”

    “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他举起手,似乎并未被我的愤怒影响。

    我在客厅中踱步,将事情的始末整理出来:“你在去年接触了刘一霖,并因为我得知了他的躁郁症。然后你开始去他家调查一件事。”

    “等等,你是说,我通过你知道的这件事?”

    “说来有些奇怪,在我记忆里不曾为刘一霖诊断过病情,但签字上明确有我的名字,可能我确实没在意。”

    “然后,同时你也开始了你狸猫换太子的戏码,通过调换他的药物,来让他不停地往亢奋的方向恶化,幸好他妻子常年在外出差,否则早就被家暴了,当然也许这正合你意,长期的压制才造成这起恶意伤人的悲剧。”

    “然后你委托我来调查,混淆我的视听恐怕为的是有足够的时间去销毁证据,然而我的动作似乎比你快上一些。”

    “可是,你通篇所说都是你的猜测,警察抓捕嫌疑人也是要有证据的。”他微笑。

    “我确实没有证据,当然我并不打算拿你怎么样,毕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希望以后你能回到正道。”我叹了口气,证据不足确实是目前最大的缺陷,当然即便我有证据我也不会提交。

    有时候正义真的比友谊廉价。

    “是吗?”但他似乎并没有就此揭过的想法,而是反问了一声。

    “……?”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更加不解,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想讲故事,难道是想坦白动机?确实,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加害另一个人,所有的犯罪都一定有动机。

    “医生在帮人诊治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人跟自己是高中校友。”他盯着我,一股寒意升起。

    “他与这个人过去的恩怨待会再说,但医生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于是,他利用他警察朋友的职务购得高浓度的抗抑郁药,这是一份大人情,他感激涕零地对警察朋友说。”

    “为此,还特意写下了欠条。”他看了一眼我的书房,抿抿嘴。

    “当然,这还不够,只是让那个人饱受精神病的摧残还不够,医生决定根据一件事,也就是那人的心理创伤去刺激他,诱使其攻击人,也许这样才能泄愤。”

    “于是,他在那天,一对新人结婚的日子,借用了火柴的摩擦声,恰好是交换戒指的时机,成功刺激了这个可怜人。”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里。”

    “准备等待第二天的到来。”他盯着我,仿佛是把字给吐了出来。

    我皱着眉:“怎么,你是说,医生才是凶手?那请问警察为什么要在医生的高中监视他?”

    “首先,这只是一个版本的故事,我只是口述给你听,至于高中,是我想看看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东西。”

    “你把话说清楚点。”我立马拉下脸,一脸冷峻,他肯定知道什么。

    “别急,我接下来讲的故事,应该是你最感兴趣的了。”他重新戴上警帽。

    “在高一的时候,男孩与女孩成为同桌。”

    “两个人从开始的互相敌视到最后的无话不说,最后终于由男孩捅破了窗户纸,两个人恋爱了。”

    “大约是高二的时候,某一个很平常的星期三,两个人在学校牵手被班主任发现,这位班主任当时并未有所反应。”

    “而后他借此机会经常让女孩去办公室以此为要挟猥亵女孩。”

    “男孩发现了,却被女孩阻止,因为这事闹大了可能会影响即将高考的两人,但男孩也不愿就此作罢,课间便与女孩形影不离,班主任一时半会也没有再找到机会。”

    “后来的一个雷雨天,他通过另一个男生,他的得力班长,让他借口把女孩骗走,然后被班主任借机打发走,想起作业还落在办公室,折返回去,才发现班主任已经对女孩动手动脚,甚至还有更加过分的举动,但他害怕了,他并没有勇敢地去救那个女孩,即便那是她暗恋了两年的女孩,当然,甚至没有去告诉男孩,眼睁睁地看着班主任拿出火柴点上烟,扒开女孩的衣服,这时一道惊雷闪过,让班长产生了这一生都磨灭不了的记忆。”

    “女孩宁死不从,跳楼身亡。”

    “……”头疼。

    “男孩开始封闭自己,把女孩的死归到自己身上,终日的思念与自责让心理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终于让他产生了第二个人格。”

    他靠近我。

    “宋文玉。”杨怀瑾缓缓说出这三个字。

    “宋文玉的人格减轻了你的思念,但依然改变不了你身上的戾气,你会产生报复的念头,为此,你出现了另一种精神疾病,解离症。”

    所谓解离症,指的就是自我认知功能发生解体或分离的现象。

    正常情况下,人的心理是一个系统、有机的整体,各种机制、功能相互协作,从而使心理发挥正常作用,我们也因此对自己有着完整、清晰的认识。但有时候,因为某种原因(通常是心因),部分心理功能出现障碍,甚至离开心理主体,导致心理系统不完整而失去正常作用,进而引起自我认知的不完整——如自我感消失症、解离性失忆症等。更有甚者,大量的心理功能脱离心理主体,在主体之外构建出新的主体,向原有的心理主体发起挑战,夺取或试图夺取对生理的控制权——如解离性迷游症,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这些自我认知异常的心理现象,都属于解离症的范围。

       解离症的具体成因尚无定论,但普遍的观点是,此类病症通常与极大的压力或创伤有关,而所谓压力与创伤,归根结底都是心理的极度恐惧。试想:当一个人经历了某件事,事件所带来的恐惧极大,远远超出了心理的承受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心理出于自我保护,就会想办法否认自我与恐惧事件之间的关系。但,在自我意识正常的情况下,人很难做到自我欺骗。所以有些时候,心理的自我保护就会十分极端,而极端手段之一,就是让自我与恐惧事件相互分离。

    恐惧事件是外因,自我是内因,就心理而言,控制内因要比控制外因容易得多。当恐惧事件带来的创伤不算过大,心理就有能力通过忘记事件本身,达到让自我与事件相互分离的目的,比如一个人出了车祸,车祸创伤虽大,但尚在心理的干预能力之内,所以可能那人只是忘记了车祸事件,以及车祸前后一小段时间内的自我人格,而没有出现明显的自我认知障碍——轻度的失忆症。

    相反,如果恐惧事件带来的创伤过大,心理无法消除相关记忆本身,便只好通过消除自我意识,达到让自我与事件相互分离的目的。比如一些经历过惨烈战役的老兵,往往会忘记战场上的一切,包括自己当时的人格,严重者,会出现终身的自我认知遗忘——重度解离性失忆症。又比如,一个女人遭受丈夫长期的身心折磨,在某次恐惧爆发时,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为了活下去,又自行编造出另一个身份,离家出走,以新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解离性迷游症。再极端一些,一个女孩从小遭受继父的性侵,其心理为寻求解脱,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并把性侵事件强行推到这个“人”身上。这个“人”只有女孩自己知道,所以久而久之,此人就成了女孩心理的第二主体,女孩的自我意识会根据环境与情绪,在两个心理主体之间切换。此后,女孩很可能形成通过人格切换逃避现实的心理习惯,如果某次恐惧事件,原有的两个人格都无法承受,心理就会用同样的手段编造出第三个“人”,并使之成为共存的第三个心理主体,以此类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极其罕见、却极富传奇色彩的多重人格障碍。

    而我,则可能是是将原先的人格解离出去,因此我记不清原先的记忆,只剩下了大学和高三的记忆,至于剩下的文玉记忆,可能是文玉人格留下来的。

    我全部想起来了。

    我在诊断完刘一霖时便觉醒了那个暴戾的人格,我忍不住想去复仇,并让他一直占据了我的身体。

    得知他的病况后,我通过不知情的杨怀瑾购得大量高浓度的抗抑郁药物,在他取药时偷偷换掉,慢慢加深他的病症,他家里杂乱的场景应当是亢奋时破坏所致,做完准备工作后,终于等到时机成熟,另一个人格也即将接管身体,我决定动手,在新人举行婚礼时,再让他破坏一桩婚姻,体会当时的痛苦。

    我买通了现场人员将耳机转接到我的频道,通过那一声火柴声与交换钻戒时光芒闪烁的场景再次刺激他,我怕那天没光,还特意叮嘱了现场人员关掉灯后把灯对准两位新人呢。

    果然,成功地刺激了他,把刘一霖的躁郁症诱发到极致,当即便忍不住亢奋的状态,伤了人。

    我一切都明白了。

    本来还信誓旦旦认为杨怀瑾是凶手的我,在听到故事后还有些自责的我,在这个人格觉醒后瞬间没了这些懦弱的情绪。

    “你的确很聪明。”我微笑,“不愧是我的大学室友。”

    “你一直在沉睡,还是一直在伪装?”杨怀瑾双手抱在胸前,呼吸凝重了几分。

    “可能醒过,但很短,当然,我一直可以通过他观察你。”

    “你对他真的很好,当年我托你买药你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为此还动用了市公安局的身份,而后你在现场发现了药物并拿去化验,瞬间明白了一切,但你还想帮他,于是把药故意留在现场,目的是把我引出来,不是么?”我笑容里多了一分玩味。

    “包括你大学时也经常帮助他逃课帮他打饭,其实他只是个,懦夫。”我毫不客气地评价我自己。

    “可是他呢?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推测就指认你为凶手,你不心寒么?”

    “你这样做值得吗?他只是个遇到事情就会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想全部忘记的废物,因此也就解离出了我。”

    “而现在,你这了这么大一盘棋,费尽心思把我引了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把我捉起来?然后法院该怎么判决,被关起来甚至死刑的还是袁白,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冷笑道,在我看来,杨怀瑾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做无用功,到头来,赢的还是我。

    “我想你搞错了。”杨怀瑾突然笑了起来。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把你引出来,是为了让那个善良的老袁休息,同时,也让宋文玉出来。”

    宋文玉,我的第二人格,按照宋文玉的模样雕刻出的,一模一样的人。

    她是我最温柔的一面,比之那个忘记一切的我还要多出几分善良。

    其实我不曾沉睡,我一直想拿到身体的控制权,但正是宋文玉的人格一直压制着我,她是我的软肋,更是我心里最洁净的部分,因此我也从未争得过她。

    没想到连这点都被利用上了,杨怀瑾果然暗地里调查了许多。

    头开始痛了起来。

    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我知道,一场属于控制权的战斗开始了。

    ——————————

    “小白。”

    “小白。”

    “小白!”

    有人在叫我。

    我睁开眼。

    文玉?

    我有些不敢相信,文玉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文玉,真的是你?”

    “算是吧。”她温柔地笑了笑,“小白,你的好朋友在救你,你需要出去。”

    “呃……什么救我?”我有些听不懂。

    “也许没那么好解释,但是,我会帮你的。”

    “因为我爱你。”

    她像是在我脸上画上了一道三八线。

    有点像那天,那个早晨。

    “你好,我叫袁白。”

    “……”

    “这道题要记得加负号哦。”

    “……”

    “语文老师来啦,快把手机收起来!”

    “……”

    “物理好难哦……你干嘛啊!”手被推到我的物理书上,书页多了几道褶皱。

    “三八线,你过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额,用不着这么大仇吧。”

    ……

    “宋文玉。”

    “嗯。”

    “我喜欢你。”

    “?”

    “我、我是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

    “额,别不说话啊。”

    “你喜欢我什么?”

    “好像太多了,我要讲几十年才讲得完。”

    ……

    “小白。”

    “文玉。”

    “我要听你讲几十年。”

    我叫袁白,是一名心理医生,或许说过去曾是一名心理医生,今天起,我将正式成为一名司仪。

    说起来挺搞笑的,我当司仪,只是为了看别人幸福的生活,幸福的那一刻,我相信那会成为永恒。

    虽然我应该再也不会有那一刻了。

    我笑了笑。

    今天的两位新人,好像有一位挺熟的。

    高中还是我的班主任呢。

    我看着油光满面的他,和他身边娇滴滴的年轻女生,笑容越发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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