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肝胆相照是情谊
让他怀疑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的确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这时身姿俏丽的韩大妮牵着女儿豆芽儿的手只是在大门口处站了站,观望一下就又返回到院子里了。她家是曾经有活菩萨之称的净尘道姑住处,是当年大善人乐高丛特意给云游至此想住下来的净尘道姑盖的。其实净尘道姑法号净尘,她不是道姑而是尼姑,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他为此守口如瓶。净尘道姑一死,在步道龙做主下就让乞讨的韩大妮夫妻俩住下了,因为那时挺着大肚子的韩大妮就快生了。能让他们去哪里?没有接生婆,母子是非常危险的,岂能见死不救!
当年是他拄着拐杖把落难的夫妻二人领进了村子的,是村长的步道龙能收留下一对落难的年轻夫妻,并且还同意他们先定居下来,以后是走是留也随便。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很敬佩现在这个下坎子村当家人步道龙,有善心有魄力。步道龙是征求了乐老太太同意后,因为房子是属于乐家的,之后才有这决定。因为是他把乞丐夫妻领进了村子的,这样他能不对步道龙有感激之意吗?因为道姑住的房子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惦记着呢!按理说,既然是当年大财主乐老爷给盖的,就算是乐老爷不在了,也应该归他的家人所有才对。可如今乐高丛的气派四合大院里,只剩下了老少辈三个老女人了,乐老太太的两个吃喝嫖赌抽都俱全的败家子儿子,在把殷实的家底儿折腾光后,兄弟俩便抛下家里的三个女人不知去向了!
韩大妮的出现,短暂地打断了他的混乱思绪。
韩大妮的丈夫石藏玉在远处煤矿上班。
彭总泰挑着两桶水晃晃悠悠地走了。
远处有几个男女大人聚在毛一根家的大门口望着西边的天空,像是也被那已暗淡了色彩的诡异太阳而感到惊疑着,几个玩闹的孩子跑向了他们。
他又喝下了一口自酿的酒,把葫芦递给了邵凌霄。
邵凌霄接过,对妻子说:“开烧锅的事,就先搁下了,就当说说罢了!要进货,你回屋里去给兄弟找钱去。”
庄芝蝶对他说:“兄弟,这也该做饭了,你进屋我给你哥俩炒几个鸡蛋喝点儿。在这吃吧,反正你自己晚上也得吃饭。”
他说:“不了,家里有剩饭,别坏了,得回去打扫了。等明天我在集上捎回来点儿菜,再喝吧!”
树上的乌鸦喜鹊腾地一下都飞了起来,像是铺天盖地的一张网向着远处飘去了,一片叫声由近而远。
邵凌霄就说:“那就给兄弟多带俩钱儿,别让他破费了。”
“嗳!”庄芝蝶答应了一声。
他说:“不用,说我买就我买,贵的买不起就买贱的,你挣的钱也不容易。这几年里,我欠你们的真是太多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
邵凌霄喝了口酒说:“别想那么多,你我情同手足,把你像凌霸一样看待。你有事,我岂能不帮。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用在值得方面上就行。你要是能攒下钱就攒着点儿吧,腿脚又不好,总得还再娶个媳妇的!毕竟还年轻,总不能就打光棍了。重要的是,不为了别的,也得给——给鲁家传宗接代,那样叔婶他们才会瞑目九泉的!”
说这话时,邵凌霄的目光是深邃而忧郁,口吻里带有凝重而伤感。
他接过邵凌霄递给他的葫芦,喝了口酒说:“对娶媳妇我不感兴趣了,我爹娘和贾桂娟死后的安葬费用,都是你出的,欠你的钱我——”
邵凌霄忙说:“打住,可别说了,咱俩谁跟谁,除了——除了是两个姓外,真是亲如兄弟。当初你买那骡子时,你的钱不够,我给你钱让你买,一是考虑你腿脚不方便,二是说好了的,牲口由你经营着,咱两家用就得了,以后就别再提钱的事儿。还是刚才那句话,我远近地走乡村,到处都打听了,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还别说,那家的姑娘我见过,长得真不错,又是好成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人家又不嫌弃你腿有残疾,多好的事儿啊!你成了亲,你大爷也就不惦记着了。不然我每次见到他,他都叮嘱我要给你找个媳妇的。你要是同意,哪天我就领那姑娘来相看一下,也让她见见家啥样。中不中的,来个痛快,人家也不能净等这边的信!”
在一九五0年六月三十日中央人民政府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即根据当时中国的土改现状和需要,将农村阶级划分成了“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工人”。中农又分“上中农、中农和下中农”。
在当下的年代里,好成分的人都拿斜眼去看成分不好的人,充满了轻蔑与歧视。不好成分的人,男女找对象都是不容易的事!
于是,让村长步道龙自豪的是:在下坎子村里没有好坏成分之分。
也许,这是极为罕见而且又庆幸的事情。
谁都知道,在这个小村子里,之所以会这样,他步道龙才是这里的有功之臣,当年没少在土改工作队面前费尽唇舌,为每户人家开脱,说尽了好话。因为在下坎子村,除了乐家,都是没有资格成为地主或者是富农的。
以前这里只有乐家是家大业大,有佣人丫鬟的,是个合格的地主,但却从来不压迫穷人。可现如今,乐家随着乐老爷的死,家境早已穷困潦倒了起来。除了乐高丛外,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太富裕的户子,能解决温饱问题已经就是不错了。
庄芝蝶诚恳地说:“就是,这些年里来,你俩的关系处地,跟亲兄弟没啥两样。”
他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庄芝蝶说:“你再好好想想,你的婚事才是头等大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好遇的,就别让你——你大爷整天的为了你的婚事操心了!娶媳妇没钱,你大哥可以出。只要你点头愿意,一切不用你顾虑,都可以水到渠成的。”
他又固执地说:“那就让我考虑一下。”
“你真是个倔子,贾桂娟毕竟是不在了!”邵凌霄颇感无奈。
他的心痛了一下,抬头看了庄芝蝶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掏出来了烟口袋。在他的心里,别看庄芝蝶已经是个八岁孩子的娘了,可依然是有着当年姑娘时的容颜与风韵。她真是一个品貌兼优的贤妻良母,秀外慧中,堪称是完美的女人,夫唱妇随,从没跟邵凌霄计较过给别人办事搭上多少钱,或者是催促什么时候能还上。
在庄芝蝶转身时,她看着儿子站在那里不动,就喊了句:“谣歌,你站在那里发什么愣?”
谣歌便跑了回来。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谣歌是个长相漂亮的小男孩儿,很是讨人喜欢。他说:“明天倔子叔去赶集,你在家等着我给你买好吃的。”
“嗯!倔子叔!”
邵凌霄就对儿子责备道:“你都八岁了,还称呼‘倔子叔’呢?不懂礼貌!”
他笑道:“他叫习惯了,就随他叫吧!他这么叫,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庄芝蝶问谣歌:“你在那里发啥呆呢?”
谣歌说:“我看见了好多死人!”
三人同时一惊。
庄芝蝶说道:“大白天的,也没做梦,你说啥胡话呢?”
谣歌却认真地说:“娘,是真的,没骗你,山上多出了一些坟!”
邵凌霄说:“你都没有见过死人是啥样的,就知道顺嘴说胡话!”
他就好奇地问:“在死人里,你有认识的人吗?”
他知道谣歌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谣歌挠了下头说:“有!不过娘一喊我,就又给忘了。”
三个大人都被一个孩子没头没脑的话给逗笑了。
“是真的,没骗你们!”见他们不信,谣歌觉得委屈。
“活见鬼了!”邵凌霄嘟囔了句。
“这孩子真的是——”
他见庄芝蝶漂亮的脸颊上出现了惊疑的表情,见她只是说了半句就不说了,也就无法理解她究竟是想说什么。
其实,当母亲的是对儿子有所了解的。不过庄芝蝶一琢磨,就对谣歌的话半信半疑了,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异于常人,有时没头没脑的话让别人听不懂,什么宇宙什么星球了,什么火山地震海啸了。她也只能是把听到的话对自己的男人说,两个人也不敢对外人说起,怕别人把儿子当成怪胎来看。小小的年纪,竟然像是无师自通的懂得了许多关于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识,而这种与生俱来的本事岂能不让别人感觉是荒诞不经的呢!
怎么会这样呢?
以前怕是儿子有毛病,夫妻俩找净尘道姑给看过,检查后说没毛病,很正常,只是说这孩子天赋异禀,与常人不同,知道得要比现在人知道的要多。见儿子神秘古怪的,又不放心,就带着他去上坎子村找香头胡大仙儿给看了下,结果也没看出个门道,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于是,夫妻二人总是对能有这样的一个不太正常的儿子而提心吊胆着——
——
说起瘟疫之事,足可让人感到恐怖。也只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政府部门宣传,是假不了的,更何况听说和报告附近村镇已经出现了瘟疫患者和导致死亡病例。这绝非是无中生有的危言耸听,所以不能等闲视之。关于地里的农活,谁还放在心上!
拿这山里人来说,对外界情况是孤陋寡闻的,在经过政府人员的通知证实后,便是确定无疑的了!
人们一时间更是慌了神儿了,大惊失色的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步道龙说话了:“你们谁抢了活菩萨的药方子,有它也许方可保命。都大难临头了,就别藏着掖着的了,都拿出来,又不是什么藏宝图。那东西可比金银财宝更值钱多了,因为关键是能保命。”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生死关头,有的年轻人没犹豫,彻底放下了贪婪的自私心理,撒欢蹽蹶子就往家里跑去,仿佛开窍后懂得了大是大非。
只有人群中抱着女儿豆芽儿的韩大妮疑惑不解,觉得有的人像是中了邪气一样。豆芽儿见小伙伴儿们都在玩,就挣歪着被放下了,她朝孩子们跑去。
毛一根歪斜着眼睛偷瞟着颇有几分姿色的韩大妮,低声对别人说:“我看是咱们村子来了扫把星,占了活菩萨的住处,惹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发怒了,才降瘟疫的,以示惩罚。”
鲁倔子听了,嗤之以鼻地怒道:“屁话!普天之下这么大,多个地方都发生了瘟疫,瘟疫又不是先从咱们这里出现的。你这话是胡说八道,用心险恶。谁还不知道你居心不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因为当年是他把石藏玉和韩大妮这夫妻俩由村口领进了村里的,他不想让跟自己有关系的人被人欺负,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他们家跟邵家也是外来户,是来自离这里约有二百里地的敖汉,是因地少人多,日子太穷才有些人拖儿拉女地往四处迁居的。来这里时他刚要懂事,据说是乐老爷仁慈,就让定居在了这里,那时也不太讲究户籍问题。等大了些,来自外地的孩子难免不会被本村子的孩子欺负。凌霄凌霸哥俩比他老实,可他却不服气,不怕硬的,敢跟人打架,也敢下狠手。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不同的是,石藏玉不在家,有人想打他女人的歪主意,这怎么能行,在他这里这关就过不去。
这些年来,他们两家人也回到老家祭祖了两次,毕竟那里还是有亲人的,还有两个做母亲的娘家人。谁都有三亲四友的,在这种各奔东西的情况下,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只是让人觉得祖宗在哪里,根就在哪里。
嘴斜眼歪心不正的毛一根搔了下头皮,没笑硬挤的窘迫道:“倔子哥,说啥呢?我可不是那种人!”
鲁倔子就回敬了他一句:“不打自招,你是啥人谁还不知道是咋的?就差刨绝户坟踹寡妇门了!你要是再敢对她动邪心歪念,当心我把你给劁骟了,当了太监你就不发情了。整天跟个溜门子狗一样,走东家串西家的,该去的去,不该去的就别去,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好心!”
“哪有当哥哥的这么说弟弟的,你是光棍一条,可以不管不顾地耍赖耍横。得,我怕了你还不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真是的!出门没看黄历,算我倒霉好了!”
“都啥时候了,你俩还叽咯,都消停的吧!谁是啥样的人,大伙儿的眼睛是雪亮的。别斗嘴了,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伤了和气,犯不上嘛!不过,石藏玉不在家,韩大妮哄着个孩子。一个女人守着一个家,不容易,谁要是敢对她动色胆包天的念头,从我这说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欺负外来人算什么本事,他们只要是定居在这里,就是咱们下坎子村的人了。别的且不说,就是弄出点儿风言风语来,让一个女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在咱们村子里,最近这些年来还没有发生伤风败俗的事呢!谁敢胡作非为,村民们也绝对饶不了他!”颦蹙着眉头的邵凌霄在一旁劝说道,他也听明白了鲁倔子话的意思了。他是一个有涵养的稳重之人,能说出这番话来,明显是针对心怀叵测的毛一根的,旁敲侧击,敲山震虎,也是向他发出了提醒和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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