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祸之后的瘟疫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相信有很多人会重新选择不同的活法。当有重病缠身的他,当养女用锥子刺他,当是狼的小黑锁喉咬他,当侄子用箭射他。鲁倔子在临死前,审视了自己的人生,觉得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虽然抱有遗憾,但是也能坦然面对死亡了。一场瘟疫之后,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他觉得对得起活着的人,而因为他死了的人呢?他只有到了九泉下去请求恕罪了!
人生,就是在经历与回忆中走过的路程——
1949年深秋。
时间,夜晚。
苍穹微云,星月朦胧,依稀可以辨物。
在东北的一个“下坎子村”里,在村子里的一个碾台和一眼水井前,聚集了一群男女老少。他们神色惊恐,有的孩子被吓得在父母怀里哭。
有马的咴咴叫声。
在人群的外面,围有八个骑马的壮汉,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手里都端着枪,有的手里还举着火把。在他们的马匹上,有驮着口袋的,有的捆着鸡鸭鹅,偶尔有它们不安的叫声。
凶神恶煞般的他们,看上去像是强盗土匪。
在人群中间,有两个土匪骑在马上,手里都拿着枪。一人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隐现寒光的阴森眼睛。一人手里还举了个火把,从恶毒的言语上能听出是一个合格的帮凶。另外两个人在马下,肩膀上挎着枪,站在一个被绳子捆着的年轻漂亮女子身边,看押着她。
在鹰瞵鹗视下,此时的人们不怕劫财倒是怕劫色,没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略显镇定些,有点儿姿色的自然是更加害怕了,站立的身体颤栗中如同在筛糠。
一匹枣红马上的那个用黑布蒙着面的家伙,挥动了下手里的枪。
他愠怒地问:“我再问一遍,鲁倔子跟邵凌霄他俩究竟是去了哪里?庄芝蝶呢?不如实交代,后果很严重!”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邵维溥说:“我们并没有隐瞒,说的都是实话。凌霄他真的是出去做小买卖了,说今天去朋友家,也许晚上就不回来了。他媳妇领着孩子回了娘家,说是要住几天的。”
鲁宇鑫说:“倔子也没在家,我们都没有说假话。要是在家,以他的脾气,你们无缘无故地绑了他媳妇,他还能藏着躲着是咋的!”
蔡蔷蓉说:“我儿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能跟你们有啥仇恨?求好汉爷高抬贵手,把桂娟给放了吧!”
蒙面年轻男子怒道:“煮熟了的鸭子岂能在嘴边给飞了,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休想!”
景云秀战战兢兢的,她壮着胆子嗫嚅地问:“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事儿,总得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蒙面带头人冷漠地说:“无可奉告,总有原因!”
这时身为村长的步道龙上前两步,抱了下拳,他镇定地问:“现在刚解放,也没有听见附近哪里还有什么占山为王的英雄,请问各位究竟是什么人?报上名号来?跟邵凌霄和鲁倔子是怎么结仇的,这我们也得弄个明白,也好——”
举着火把的那个吼道:“管你村长不村长的呢,芝麻粒大的官都不如老子裤裆下边长得那嘟噜郞当大,少他娘的废话,没有闲工夫跟你扯犊子,滚蛋!要是告诉你我们是哪里来的,干什么的,你还不得去官府举报呀?你当我们傻呢?门儿都没有!”
步道龙不卑不亢,他说:“有事说事,要是诸位有什么困难,有要求请讲。村子家家虽说贫穷,但是也会尽量让你们满意的,请先把人给放了。只要是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就可以商量解决的。”
蒙面人答非所问,失望道:“看来鲁倔子和邵凌霄真的是不在家,是他们命不该绝。姓邵的不是这里的民兵连长吗?你们的枪呢?呵呵——就把贾桂娟带走,也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惊慌。
在邵家后院的一个石窖里,躲藏着母子俩。
四岁大的谣歌问:“娘,我爹今天真的是不回来了吗?”
庄芝蝶说:“你爹是挑着货郎挑子去做买卖了,说是要去朋友家的,也许会住下,今天就不回来了。”
谣歌说:“我害怕!”
庄芝蝶说:“有爷爷奶奶在外面,爷爷让我们藏起来了。有娘在,你不要怕,没事的。”
谣歌问:“是啥人进村子了?”
庄芝蝶说:“肯定不会是啥好人了!”
谣歌问:“我爹和别人不是有枪吗?”
庄芝蝶说:“前两天,民兵的枪都上交政府了,听说是需要维修保养的。”
谣歌又问:“倔子叔呢?他能让坏蛋进村吗?”
庄芝蝶摇头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外面,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知道,肯定不会是啥好事儿,不然公公和婆婆早回来报信了。
在外面,那个蒙面人命令道:“把她放到我的马上来!”
两个匪徒就架着贾桂娟要上前。
贾桂娟哭喊着:“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凭什么要抓走我?求你们放了我吧!爹!娘!我——”
蒙面人对贾桂娟怒道:“再喊就把你嘴给堵上!”
鲁宇鑫和蔡蔷蓉都急了,冲上前拦着。
“不许带走她!”
“你们不能——”
“砰!砰!”
随着两声枪响,夫妻二人摇晃的身体慢慢倒在了地上。
贾桂娟挣扎着喊:“爹!娘!你们这些该挨杀的,放开我!”
“你们挨千刀的!死——死不——出——好——”在蔡蔷蓉倒下时,她像是随手把攥着的一样东西放进了碾台底下的石头空隙之中了。
人们乱作一团,有些胆小的人膝盖一软就扑通扑通跪下了,有些人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其中给人感觉又愣又傻的杜大胖,半蹲半跪在那里哭出了声来。
蒙面头目怒道:“你怎么能随便杀人?”
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吹了口枪管儿,阴森地一笑说:“习惯了,不然他们还以为这枪是吃素的呢!”
贾桂娟还是被两个人抬起来被横放到了蒙面人前边的马背上。
“冤有头债有主,谁敢阻拦,格杀勿论。没有对你们大开杀戒,就是我天大的仁慈。别不知道好歹,撤了!”
十二个歹人都骑马走了。
手足无措的邵维溥站在原处扯开嗓门儿问:“你们有啥要求?在哪里可以见面?留下话来,我们也好把人给——”
蒙面人在马上回了下头说:“不赎人不撒票,我只需要一个压寨夫人!”
急火攻心的邵维溥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的天旋地转。
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时杜大胖站起身来,反应过来的他怒吼道:“不能让他们把倔子媳妇带走!”
他说着晃动着大个子撒腿就追。
被吓傻的年轻人开始回过神儿来,义愤填膺地嚷吵着,各自散去寻找“兵器”。
邵维溥来到鲁宇鑫跟前,单腿跪下喊着:“宇鑫,兄弟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景云秀也踉跄着扑到了蔡蔷蓉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喊着:“蔷蓉,他婶子,你——”
两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已没了呼吸,甚至是连最后的遗言都没有留下!
平时遇事冷静的村长步道龙,这时也懵圈了!
在邵家的石窖里,母子俩本来就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了一团,在听到了枪声后,就吓得拥抱在了一起——
——
在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国深受炮火硝烟留下千疮百孔的洗礼。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蒋介石逃往台湾,这无疑成了大陆的心腹之患。
台湾必须要解放!
国家必须要统一!
这是党中央领导人的共同心声,也是决心和誓言,也是百姓翘首以盼的愿望。
自那时起,历史就埋下了伏笔,只有采取和平与武力这两种方式选择来解决了。
中华儿女,血脉相连。应该放下历史前嫌,和平共处,互帮互助,团结发展,这是国家之幸,也是两岸同胞之福。
在建国的那年刚要入冬之际,有十二个持枪骑马的蒙面土匪闯进了下坎子村,他们不仅抢粮抢物,在杀了两个人之后,还掳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那个女子回来后,为了证明自己是没有被土匪糟蹋,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毅然选择了上吊自杀。
在今生今世,这成了鲁倔子不堪回首的往事!
解放初期,东北小村庄,就是四年后,又有突如其来的瘟疫降临。这两起灾难性的事件,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来说,也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
1947年5月1日,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成立后,将昭乌达盟行政公署设在林东,所辖五个旗县,从东往西依次是:阿鲁科尔沁旗(天山)、巴林左旗(林东)、巴林右旗(大板)、林西县、克什克腾旗(经棚)。
话说这日上午,在崎岖的山路上,有两个年轻人焦急得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二人在路上相遇,却在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下,相互抱了下拳。
牛有犊是上坎子村的。
马有驹是下坎子村的。
两个人的肩膀上都挎着步枪,他们都是村子里的民兵成员。自从下坎子村里发生了土匪进村杀人抢人一事后,政府和村子一直在提高警惕,可毕竟是越来越太平了,远近再也没有发生过打砸抢的猖獗匪患。
他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他们的父亲在妻子怀孕时,就有约定,如果生一男一女,长大可结为夫妻;如果生的都是男孩儿,就是异姓兄弟;如果生的都是女孩儿,就是异姓姐妹。
除了夫妻之外,都如义结金兰。
在那个尚且封建的年代里,男人们盛行结拜,讲哥们义气。都想像桃园结义里的刘关张,为朋友两肋插刀都在所不辞,不愿负一个“义”字。
“兄弟,家里叔叔婶婶他们可好?”牛有犊问。
“大哥,都好!大爷大娘嫂子和孩子他们也好?”马有驹问。
“都好!兄弟,你们村子啥样了?”
“大哥,甭提了,自打前几天死了孟帆跟罗赢,接着就没有消停过,现在就连邵凌霄两口子也传染了,怕是凶多吉少。鲁倔子成了收尸的人了,他拖着一条瘸腿,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说来也真是奇怪了,他跟孟帆罗赢都去过集市上,他怎么就会没事呢?”
“因人而异,大概人家是免疫能力好。”
“现在只有他自己敢埋葬死人,他没有怨言,想必是在赎罪!”
“弟妹快生了吧?”
“估计要快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却要生孩子,真是愁死人了!大哥,你们村子咋样了?”
“也好不到哪儿去,没有被传染上的人也提心吊胆得吓个半死,还不知道啥样呢!这该死的鼠疫,也不知道得祸害死了多少人!”
马有驹说:“政府指示,村里分派,我们在路口把守,不让人员出入,这也许是——”
这时,顺风飘来了上坎子村传来的阵阵嚎啕痛哭声。
又有人死去了!
“应该是姬存友没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牛有犊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潸然泪下。
“谁也不知道会啥样,只能求菩萨保佑吧!要是净尘道姑不死,也许她会有良方可治,可她——哎!”马有驹无可奈何地说。
在压抑痛苦中,两个大男人蹲在地上,以拳以掌捶拍着地,突然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接近了如丧考妣,他们害怕失去自己的亲人,恐惧自己被传染上瘟疫,所以悲愤和无助。
有谁不为一家老小的安危担忧着!
然后他们跌坐在了地上,掩面而泣。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缺医少药,别无良策!
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几只喜鹊和乌鸦在高大的杨树上呱呱叫着,它们在守护着自己搭建的巢穴。
——
“天灾人祸,想躲也躲不过,就得看是命大命小了!”站在土街上,步道龙万般无奈地说。他哆嗦着从衣兜里摸出了烟口袋,又哆嗦着用纸卷烟,碎烟在抖动中洒落了些,才卷好了一颗烟。把烟叼在嘴上,从兜里摸出了盒火柴,用颤抖地手划了根,火柴一亮就灭了,就又从盒里取出了一根来。
他儿子步登峰想上前来帮他把烟点着,却被他摆手制止了,取出嘴里的烟忙说:“别过来,要保持一定距离。”
步登峰停下了脚步,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爹,娘怕是不行了!”
步道龙仰天长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上午的阳光很耀眼,蔚蓝的天空飘荡着几朵悠闲的白云。有几只百灵鸟飞掠而过,洒落数声婉转鸣啼。
“爹,这可咋办呢?”
“让你媳妇和你奶奶带孩子都躲着她,谁也不要靠前,她死了就用炕席卷上拖出去埋了,除此之外还能有啥办法!”
“可谁还敢帮这个忙啊!”
“鲁倔子,他一直在埋死人,只有他能帮忙了!”
“那我回去了。”步登峰擦抹着眼泪匆匆忙忙离开了。
步道龙心中万分难过,对同甘苦共患难的妻子,为她临终前自己也不能守护在身边而深感愧疚!可他这个村子里主事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面对乱套的局面,束手无策,权力也是有限的,在管不了的情况下也只有干着急了!
大街上站着几个人,都没凑在一起,有的用衣襟遮掩口鼻。
突如其来的严峻疫情,在措手不及中实难防控。
村里的木匠米富贵也死了,连他都没用上棺材,别人就更甭提了。一个做棺材的人死了却没有用上棺材,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死尸不能及时掩埋,也成了瘟疫传播的途径,容不得在一贯习俗中复杂化的料理后事了。
得了鼠疫的人,寒战、发热、头痛、呕吐、咳嗽、痰血、淋巴结肿痛、呼吸急促,心动过速、血压下降,其症状类似感冒。鼠疫种类不同,比如皮肤鼠疫:病菌侵入局部皮肤出现疼痛性红斑点,数小时后发展成水疱,形成脓疱,表面附有黑色痂皮,周围有暗红色浸润,基底为坚硬溃疡,颇似皮肤炭疽。偶见全身性脓疱,类似天花,有天花样鼠疫之称。有人死后尸体会变成紫黑色,便有“黑死病”一说。传染上的人,有的人挣扎三四天就死了,这种病魔实在是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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