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后三杰的艺术特征:卡拉瓦乔与现实主义和巴洛克(《画面结构与人类视野》之21)
在谈到格列柯的时候,画面结构就不重要了,其主要特征是画面人物和质感上的隐流拉伸,以及扭曲,还有就是画面人物个体躯体上的凹凸和服装上的繁复褶皱中的明暗对比,以及画面整体上的冷调色彩。
格列柯之后的绘画,除了坚持古典主义理想的画派,其他流派作品上的画面结构,其重要性大都让位于别的画面要素,至少不再体现文艺复兴巅峰大师们的结构均衡之美。
这时候,我就想到,这个系列的写作,其标题“画面结构”,似乎已经不足以统称这个系列所讨论内容的范围,应该改为“画面要素”。或者是“画面构成”,这个名称倒是显得不太远离原来的“画面结构”,而“构成”显然比“结构”一词含义更宽泛,更能统称写作内容。
但我最后,决定还是不改这个系列写作的标题,对于持续阅读了全部文章的读者,读到这些,也知道了作者的想法,跟作者保持同步;对于没读到这些的读者,应该也无所谓,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持续读完这个系列,他们随便扫掠一下就行了,不必较真。
卡拉瓦乔(1573-1610),卡拉奇(1560-1609)和格列柯(1541-1614)三个人都活在样式主义盛行时代,其中格列柯年纪比较大,个人特色也最强,如果说样式主义是文艺复兴之后的艺术另类,格列柯则是另类中的另类。
在西方艺术史上,与格列柯同时代,同样有突出艺术特征,并与之齐名的,当属卡拉瓦乔。
如果说,格列柯的风格跟古典理想美格格不入,其画面人物形体也拉伸扭曲变形,那么,卡拉瓦乔则没有格列柯那么极端,至少他的人物形体还是比较正常的。
而且,在用光或者对光线的处理上,卡拉瓦乔跟卡拉奇很有一定的一致性,这又跟格列柯区分开来。
我们在前面介绍过的格列柯那幅《揭开启事的第五印》(P371图238),可以看到,画面人物躯体和衣物上的光线,没有统一来源。换句话说,在同一个画面上,居然没有统一的来光方向,也就是说,画面上,我们看到的人物和景物,不是在同一个光源的照射下显现的,到好像是每个人物或者景物各有自己的光源,而画面上又没有提供个体所受光亮的光源所在,比如各个个体旁边是不是应该又各自的烛光,灯光,或者火把之类?
看上去,格列柯的画面个体奇怪地反射着各自独立的光亮,他们躯体上的凹凸与衣物上的褶皱,都反映了他们各自光源来光方向的不同。在现实里,一个局部画面,应该有统一的光源,或者阳光,或者灯光,要是没有统一光源,则必有彼此分开的离散光源,所以,我们在格列柯画面上,看到的应该不是世界上一个统一的局部景象,而是彼此离散的事物,本就不在同一画面,甚至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它们被画家强行拉到一起,被画家的主观意识所呈现在同一画面上。这就是格列柯画面的诡异性和不真实性,但它们却符合伊比利亚半岛权势们的胃口,你说怪不怪?
我们再来看一看前面讨论过的卡拉奇所作《圣母哀悼基督》(P391图251)。这幅画上所有人物躯体或者衣物所反射的光线,显然有一个统一的光源,人物正面呈现的统一光亮跟背景形成强烈对比,这也是卡拉瓦乔画面的主要特征之一,也影响了众多巴洛克风格艺术家,比如伦勃朗。
卡拉奇的这幅画用光似有巴洛克风格,这说明他可能一定程度上受到卡拉瓦乔的影响,或者二人相互有影响?但这不是他作品的通常画法,作为正统学院派代表,他的画面用光还是秉承拉斐尔的圣母画风格,整个画面沐浴在通透明亮的神光之中,看上去普照万物,舒缓宜人。
在《艺术的故事》P392上有图252,是卡拉瓦乔所作《多疑的多马》(1602-1603)。这幅画上,三位使徒惊讶地注视着耶稣肋下的伤口,圣多马还用一个手指去戳耶稣的伤口里面,好像他对眼前景象难以置信,非要用指头去试一试。
整个画面十分紧凑,一个使徒的秃顶居于画面正中,耶稣并没有居于“圣母之位”,而是居左侧,跟右侧三人对称。
从画面结构看,画面整体还算是均衡的,符合古典美理想。但人物紧密地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这又是巴洛克风格特征。
尤其是画面人物秃顶十分显眼,突出表现了人物躯体局部构成的小圆环,这也是卡拉瓦乔以及巴洛克的风格特征之一。
卡拉瓦乔的画面一个突出特征是整体布局很紧凑,画面个体躯体局部有较明显的小圆环,包括人物的臂膀,腿脚,上半身等等,尤其是人物秃顶得到强调,而个体的局部圆环之间又环环相扣地形成一个整体的大圆环。整个画面根本无法有古典美的那种典雅宁谧,通常都是动态的,喧闹的,富于故事性的场面。这个画面特征可以称为“卡拉瓦乔的圆环”。
卡拉瓦乔的这幅画,来光显然也是统一的,似乎是从画面左前方照过来的微亮之光,但以画面最亮点,耶稣的右前胸和使徒的秃顶,构成的一小圈明亮部分,跟画面背景上黑暗形成强烈对比,这就是“卡拉瓦乔的明暗对比”。如果你把这个画面整体的明暗对此风格,跟“格列柯的个体明暗”风格进行比较,就知道,二者的明显区别所在。
“卡拉瓦乔的明暗对比”,是现实的,是我们世界里的真实情境,而“格列柯的个体明暗”则是现实里看不到,只存在于艺术家内心中的某种奇妙而又怪异的景象。
由于卡拉瓦乔画面形体的真实性,加上其画面整体布局符合大众认知模式,而且其画面用光也是现实可见的,这样,卡拉瓦乔的画面极为真实地符合大众认知习惯。当然,这种风格,虽然符合大众认知,但不一定符合大众的审美理想,所以,卡拉瓦乔的画面并不能在美感上被归到古典美风格,而通常被称为现实主义。这就是“卡拉瓦乔的感官真实”,以区别于卡拉奇所代表的学院派及其古典美那种符合理想的“理性的真实”。
在此,我们讨论了卡拉瓦乔艺术风格里的三个突出特征,“卡拉瓦乔圆环”,和“卡拉瓦乔明暗对比”以及“卡拉瓦乔的感官真实”,跟格列柯三特征,“格列柯隐流线”,和“格列柯个体明暗”以及“格列柯冷调色彩”形成对比。
卡拉瓦乔艺术的三特征,极大地影响了后世艺术家,其中“卡拉瓦乔圆环”和“卡拉瓦乔明暗对比”,分别在著名的巴洛克画家鲁本斯和伦勃朗那里得到继承发扬。
而“卡拉瓦乔的感官真实”,则是现实主义画派的真髓所在。所谓感官真实,是指的人类感官在认知世界时,所共有的,所有人都表现出的认知模式。这是人类感官的稳定模式,跟人类理性的稳定模式相对应,比如古典美的理性,就是理性稳定模式之一。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古典美的理性美,还是卡拉瓦乔现实主义的感官认知模式,都符合柏拉图的理念,前者是美的理念,后者则是感官认知理念。从这一点看,所谓感官认知模式,作为稳定的共有模式,也是一种理性化的,或者是生理驱动的理性化模式。生理驱动的理性,显然跟人的理性不一样,它属于生命智慧理性,是更抽象的理性。这也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赞叹比我们低级的动物表现出来的执拗和坚持,它们的本能似乎受到某种我们所不知的理性所控,也许那是超越人类的智慧。
在别的地方,我们曾提到过,所谓再现和表现,是同一作品里的二种艺术理想或者二种处理方式,艺术风格差异,不在于再现或者表现手法,而在于再现内容和表现内容的差异。
以卡拉奇为代表的古典主义,再现的是大众共有的审美标准和人类共有的认知要素,表现的则是大众共有审美理想(“卡拉奇的理性真实”以及古典美的其他构图手法,比如“维纳斯均衡”和“圣母之位”等等)。
以卡拉瓦乔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则再现了大众共有的感官认知模式,表现的则是大众把握现实的本能(卡拉瓦乔的“感官真实”),而卡拉瓦乔所代表的巴洛克风格则再现了特别得到强调的情境下的特殊真实(“卡拉瓦乔圆环”和“卡拉瓦乔明暗对比”),表现了艺术家特有的某种艺术理想,也就是巴洛克风格共有的画面动感,激情四溢,戏剧性或者宏大场面。
以格列柯为代表的表现主义则再现了人们认知世界的一些要素及艺术家内在的特有感受(“格列柯个体明暗”),表现了艺术家内在构想出来的特殊情境(“格列柯隐流线”和“格列柯冷色调”)。
至此,我们对“文艺复兴后三杰”的卡拉奇,卡拉瓦乔和格列柯都作了简略讨论,为进一步介绍他们所影响的后世艺术流派作了必要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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