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

                           

1.

2018年11月5号，晚八点。

42岁的王萍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天，就在两小时前，有两位警察找上门来：“你的女儿王依依涉嫌一起持械伤人事件，请您协助调查。”

王萍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她反复跟警官确认，他们口中的王依依是不是今年十三岁，就读于y市明德初中，八年级十七班的王依依？

“不可能，我女儿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了解她，她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子！”两个小时里，王萍坐在警局的沙发上，不停地重申，“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在沙发的另一边的空地上，五个痞子模样的少年少女抱头蹲着，据说是王依依的“共犯”。

“虽然我在孩子七岁的时候就和她爸爸离婚，但是我一直对她管教很严，孩子也特别懂事，她的学习不算得拔尖，但从来也没有闯过什么大祸，班主任对我家孩子的评价很高的。”她指着小混混说，“我家依依怎么会和这些人渣混在一起！”

其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抬起头来，凶恶地瞪着她。

王萍怒气更盛：“你看什么看，你看看你那个鬼样子，哪像个学生？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教你的！”

女孩冷笑道：“阿姨，依依真他妈有家教！我告诉你，她可是我们初中的大姐大，我们几个都是他的小弟，难怪这么厉害，原来家里有个母夜叉！”

“什么小弟，什么老大！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王萍蹭地一下站起来，平日打理妥帖的短发这时全部散开，让她看起来像一头炸毛的母狮子，“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渣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可告诉你，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家依依身上泼，我会告你诽谤，让你坐牢你信不信！”

“你这么牛逼怎么不去我们初中问问，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女孩翻了个白眼，“别他妈跟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王萍气得浑身发抖，她身为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管，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一个模样温柔的女警官走过来给她倒了杯茶，安抚她坐下来。

“您先别激动”警官说，“现在最关键的是王依依还没找到，您好好想想她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有什么朋友，这么晚了，一个孩子在外面很危险。”

王萍这才努力镇定下来，她攥住警官绵软的手，这样能让她安心点。

她斟酌着开口：“我很忙，公司一大堆事情，平时也没有时间管她······她一般不会去乱七八糟的地方，除了上学，我还给她报了个英语晚班，礼拜六要上小提琴课，礼拜天上钢琴课······不过她从小就喜欢去人多热闹的地方，两个星期前让我带她去富泰广场逛街，但是我实在太累了，就给了她钱，让她自己去，孩子也很懂事让我多休息会······而且我平时也叮嘱她多和学习优异的人在一起玩·······”

警官从她语无伦次的话里理出了主题：“您是不知道孩子平时会去什么地方是吗？那她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会不会在哪个同学家里？”

“不是的，不是的，她小时候喜欢缠着我带她去游乐园······”王萍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她意识到“小时候”太久远了，她已经很久没陪女儿出去玩了，“她从来不把同学带到家里来，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有哪些朋友，可以打电话给她班主任殷老师，他应该知道。”

女警官要了殷老师的电话交给了同事，接着问道：“您好好想想孩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或者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王萍打开手机备忘录，往前翻日程：11月4号，早上八点开会，下午两点接待客户，晚上八点半有个视频会议；11月3号，早上七点飞去m市实地考察合作方工厂，下午就双方合作细节展开进一步讨论，晚上发工作报告······一直翻到十月份，密密麻麻的字如她紧凑的生活，但都没找到和王依依有关的。

她不死心，接着翻通话记录，终于在10月21号找到了和殷老师的仅有67秒的通话记录，她这才回想起来，是老师打电话过来说王依依考试作弊的事。

不过她觉得这件事和今天的事没什么关系，就摇了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就在女警官沉思的时候，她的同事过来，和她耳语几句把她带出了办公室。

掌中紧攥的手被抽走，王萍心里一慌，她赶紧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这才有了些安慰。

她的目光在几个孩子之间巡视，厌恶地看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深厚的眼影，硕大的耳坠，花枝招展的衣服。

依依怎么会是这种人！她不停地否定，在她眼里，女儿还是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白色长筒袜，喜欢洋娃娃，喜欢吃冰淇淋，干净单纯的小天使。

她随即又想到，依依在六年级已经来了初潮，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女儿在两年前就已经进入青春期，而她们已经好久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她根本不知道女儿有没有什么苦恼，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依依人生路上最亲密的伙伴，原来她们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么大的隔阂。

一直被刻意遗忘的担心有浮上心头，她不由地去想那个女孩说的话“明德初中的老大”······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顷刻间笼罩了她。

女警官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王萍眼熟的书包：“这是在现场找到的，您看是您女儿的书包吗？”

王萍点点头。

随即，女警官戴上白手套，从书包里掏出一盒香烟，一对耳钉以及一把带血的匕首。

“那这些呢，也是您女儿的东西吗？”她问。

王萍只觉天旋地转，警官的话像是来自无比遥远的山上。

“也是您女儿的东西吗？”

“是您女儿的东西吗？”

“是吗？”

“······”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

王萍是被一阵洗漱声吵醒的，当她睁开眼，看见还穿着睡衣的王依依。

“依依你去哪了，你让妈妈担心死了你知道么！”她想大叫着扑上去，却发现她无法指挥手臂，更准确的说，她现在根本没有手臂。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弄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她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寄居在女儿的身体里。

浑然不知的王依依洗漱完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给自己冲了一杯牛奶，桌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现在是2018年10月21日，早上七点半。

“哎呀起晚了宝贝，昨晚妈妈太累了，不好意思哦！”王萍看见自己从卧室蓬头垢面的冲出来，打开天然气给女儿煎鸡蛋，“依依啊，上次妈妈答应你周末去逛街的事有变化哦，妈妈平时工作太忙了，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想好好地睡一觉，你能理解妈妈对不对？”

她清晰地感觉到女儿的心脏尖锐地疼了一下。

王依依扬起笑脸，懂事地说：“没关系的，妈妈你好好休息吧。”

“真乖！”妈妈摸摸女儿的头，“妈妈给你点钱，你和朋友一起去玩吧！”

“可是，我没有朋友。”王依依低着头小声说。

她心头一震，怎么当时怎么没听见这句话？很快她就找到了答案——自己已经急匆匆地跑回卧室化妆去了，只留给女儿一个利落的后脑勺。

等妈妈走后，王依依就来到化妆台前坐下来。王萍不由得好笑，这么小的丫头也知道爱美了。

借着化妆台的镜子，她发现女儿已和印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了，眉眼长开了，以前圆滚滚的小脸蛋也瘦了下去，胸部微微隆起，细长的手指像小鸟可爱的爪子，处处透着少女的风情。

王依依生疏地为自己画了淡妆：“希望今天我能交到一个好朋友吧”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加油啊，王依依。”

可一整天下来，王萍几乎为女儿的孤独撕心裂肺。

王依依除了去厕所，就没有挪过位。下课后，大家聚在一起打闹聊天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羡慕地看着同学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其间，她曾数次想要和认真刷题的同桌聊天，都被不耐烦的打断：“王依依，你太烦了。”同桌是年纪第一名，也有一个要求苛刻的妈妈，期末考试在即，他不敢懈怠。

王依依课间就窝在位置上画画，画的是一个短发女人的背影，穿着合身的西装，一手提包一手打着电话，火急火燎的赶路。画好后，她在空白处写了个标题：“我的后脑勺妈妈”。

这时，后座的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王依依，拿张纸给我。”

王依依迅速地拿起桌上的纸盒，两手端着递过去。

原来那女生的牛奶打翻了，浓白的液体正从桌角往下滴。

王依依好心帮忙，却不想，纸巾吸饱了牛奶，往回拿的时候，漏下了几滴，打湿了女生的杂志。

“啊——王依依你怎么回事！”女生尖叫道，“存心的是不是？”

同学们齐刷刷地望过来，王依依的脸登时就红了，她连连摆手：“对不起，我不是······”

“你赔吧！20块！”女生咄咄逼人，“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爱豆，都被你毁了！”

学霸同桌终于没忍住：“周胜，这本定价也就15，你找别人要20，好意思？”

“你说15就15？你知道我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的么！”周胜脸面挂不住，“再说关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多管闲事！”

眼看两人有爆发争吵的趋势，王依依赶忙打断：“我赔你就是，你们别吵了。”

不一会儿，周胜拿着崭新的二十元纸币在王依依同桌面前炫耀：“反正王大小姐家那么有钱，要你操什么心？”

“王依依，你简直就是头猪！”同桌转过头去，把练习册翻地哗哗响。

王萍没想到她平时教育女儿要乖巧懂事，与人和善，会让她变成一个一味退让，委屈求全的人。如果有人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会不会反抗？

想到这里，王萍的心揪紧了。

王依依的心情一直很低沉，红着眼睛无精打采地上了两节课，直到殷老师的数学课突击测验，才让她勉强专注点。

做题做到一半，后背被人戳了一下，周胜递来一张纸条：

“还在生我的气么，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有（笑脸）”

“那你把卷子给我看看，我都不会做。我们是好朋友吧？”

王萍清楚地知道“好朋友”对女儿的诱惑力有多大，果然王依依在挣扎了一会后，开始给周胜写答案。

但她太专注了，直到殷老师走到身边也没察觉。

殷老师敲了敲桌面，从她汗津津的手心中抽出了攥成一团的纸条，随即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在弄清事情的始末后，殷老师大发雷霆：“王依依，你怎么能帮助别人作弊呢，你的成绩很好吗？到后面站着上课去！周胜，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行就上学，不行就滚蛋！”

那天晚上放学后，王依依被周胜带着一群少男少女堵在了校园外的小巷子。

“王依依，你很牛逼呀，最近？”周胜上前一把抓住王依依的头发使劲扯，“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知不知道？”

眼见女儿被当成出气筒，王萍气得一颗心直打颤。

“周胜你干嘛啊？你快放手，好痛啊——”王依依好不容易挣脱了周胜的魔爪，想跑出去，又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围住了。

“周胜我到底怎么着你了，你要怎么样啊！”王依依哭着说，“我又没有惹你！”

“你是没惹我，但我就是看你不爽，怎么样？”周胜笑嘻嘻地，猛地一巴掌拍了过去，“家里很有钱是吧？长得好看是吧？小公主是吧？”

王依依倒在地上，头发被眼泪打湿了粘在腮边，她不得不抱着头，抵挡周胜的施暴。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女生对周胜道：“我上次怎么和你说的，别让我看见你，怎么不长记性！”

周胜听了，一个哆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身旁的男生们也对这个女生很畏惧，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离得近了，王萍认出了这个女生正是在警局顶撞她的人。

“梦······梦姐，我······”周胜话也说不好了。

“赶紧滚！”

“梦······梦姐再见。”周胜先前的嚣张顿时收敛了，直如遇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灰溜溜地走了。

这一刻，王萍对这个女生的厌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有点感激她。

“喂，她为什么打你？”梦姐抱着双臂，斜视地上的王依依。

王依依抽抽搭搭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周胜在你们班这么拽？”梦姐说，“200块，我帮你搞她。想好了来初三六班找我。”

3.

王萍心里五味杂陈，在女儿身上发生过这么严重的霸凌，而她一点都不知情。眼见着王依依在床上辗转难眠，泪水打湿了枕头，她心如刀割。

这时，下了班的王萍回到家，她推开王依依卧室的门，看见女儿背对着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依依，你怎么能作弊呢？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诚实啊，帮助同学作弊也是不对的······”

王依依翻过身，想说什么，但始终插不上话——妈妈语速太快了，一直在急速地倾倒自己的情绪，根本不想停下来听听她的解释。

“在妈妈眼里你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要妈妈操心，这次就算了，明天去给殷老师道歉，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妈妈说，“我太累了，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门“咔擦”一声关上，王依依终于忍不住蒙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说话呢？”她说，“我真的好想你陪陪我啊，我今天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好难受······”

王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她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因为钱的事没少受过周围人的白眼，要强的她发愤图强，靠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她在工作上倾注的精力比别人两倍还多，甚至在怀孕时还挺着大肚子熬夜加班。前夫常说她是一个只知道工作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她成功给予了王依依富足的生活，但女儿真正想要的远没这么复杂，她只想要妈妈陪在身边就好了，哪怕只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也能让她幸福好久。

王萍发觉，她分给女儿的时间太少太少了，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法弥补了。

当周胜又一次故意找茬把王依依推到在女厕所的地上时。一直好脾气的王依依终于忍不住了，她拿出王萍给她逛街的钱找到了梦姐：“周胜又欺负我，帮我出口气。”

拿到钱的梦姐办事很牢靠，放学后就把周胜堵在巷子口。

“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罩着你。”梦姐对她努努嘴，“去吧。”

王依依犹犹豫豫，始终不肯上前：“要不算了吧，叫她以后别欺负我就行了。”

“怂货！”梦姐说，“你被她打的时候就不气吗？你看着我，学着点！”

说着，梦姐高高扬手，“啪”的一声抽在周胜脸上：“来！”

王依依深吸一口气，也抽了一巴掌，不过力道小的可怜，简直就是抚摸。

“力气大点！你想想她怎么打你的！”

王依依一咬牙：“你妈的！”第一次说脏话的王依依，没有感觉到愧疚而是痛快，酣畅淋漓的痛快，把一切压抑都脱口而出的痛快。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

“这还差不多。”梦姐满意地点点头，颇有些欣慰的意思。

“梦姐，王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欺软怕硬的周胜一个劲地道歉，“放过我吧，求你们了。”

王依依突然发疯一样地撕扯周胜的头发：“以前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那样对我，为什么！”

“对不起，王姐，对不起······”周胜哭着说，“我就是贱，王姐你放过我吧······”

“滚！！！”

王依依一把把她推出去。

“没想到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美女，发起彪来也怪吓人的。”梦姐拍拍她的肩膀，“跟我混吧，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王依依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中还有几缕撕扯下来的头发，滑腻腻的，戳着掌心的嫩肉，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不认识自己了。

过了良久，王依依点点头，对梦姐说：

“好！”

4.

梦姐这伙人，是典型的问题学生，打架斗殴，早恋逃课，化妆染发······凡是校规里禁止的，他们都要做个遍。

其实，归根结底，他们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家里人关心太少了导致的。就比如梦姐本人，父母都是嗜赌如命的人，整日混迹在棋牌室，梦姐的童年都是在烟雾缭绕的棋牌室度过的，每天听着哗啦啦的搓麻将的声音入睡，其父对她的教育方式更是简单粗暴，一个字——打！

成绩下滑，打；不想上学，打；甚至自己输了钱，也要找个理由，打她一顿出气。

久而久之，为了保护自己，梦姐就变成了一只刺猬——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竖起全身的刺去抵抗。凶狠好斗，玩世不恭就是她的刺。

这些得不到关心的小刺猬们聚在一起，用他们的刺狠狠戳向周围的人。渐渐的，整个明德初中，没一个人敢惹他们。

梦姐很快就发现了王依依的软肋——她太孤独了。

比如第一次抽烟，王依依说什么也不肯，但只要梦姐说：“如果你不来，我们以后就不是朋友了。”王依依立马服服帖帖的，即使呛地直流眼泪，她还是坚持地把那一整支烟吸完。

之后，王依依像个小跟屁虫，他们一起去网吧，一起打耳洞，一起躲在厕所抽烟，一起逃课骂老师。即使有些事，王依依根本不想做，但她又害怕失去了这些朋友······

直到11月5号这天放学，事情出现了转折。

明德中学的有名的“刺猬团”远不止梦姐她们一伙，其中一个以“黄毛”为首领的刺猬团和梦姐一直摩擦不断。

这天，黄毛正式给梦姐下了战书，相约六点在胡安公园碰一碰，决定明德中学老大的归属。

梦姐刺猬团的一只小刺猬打听到黄毛这次请他在职高念书的表哥助拳，对方人多势众。梦姐不免打怵，就有人为了壮胆，在书包里藏了一把匕首。

六点，当两伙人准时碰面，按照惯例先来一场口水仗，但黄毛仗着人多，气焰极其嚣张，骂得难听至极。

梦姐这些人也是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脾气火爆，一点就炸。

也不记得是谁先动的手，两伙人打得热火朝天。

王依依乖乖地蹲在一旁帮梦姐看书包······

也是打红了眼，那人抽出匕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下，鲜血顷刻间流了一地，场面立马安静了下来。

梦姐也被吓傻了，她平时是泼辣刁蛮不错，但也是小打小闹，顶多扇耳光踢肚子，打出鼻血都算大事件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一哄而散，梦姐一伙人一直跑到没力气了，才停下来。

“梦姐，怎么办······我会不会坐牢啊！我不想坐牢······我爸知道会打死我的······”刚才还一夫当关的小刺猬嚎啕大哭。

“你他妈捅哪了！”梦姐问。

“我······我不知道啊，我就随便来了一下，你说他死没死······”哭成泪人的小刺猬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王依依，“王姐救救我，你妈妈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你帮帮我，求你了！”

一向善良的王依依立刻心软了：“我······我要怎么帮你？”

“你把这刀藏起来，要是警察来问，我们都说和你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打架，等时间一长，也许警察就忘了这件事······”幼稚的小刺猬说。

就这样，尽心尽力的王依依带着匕首谨慎地挑选“销赃”的地方。

5.

王萍睁开眼，被刺目的白炽灯晃得眼睛生疼，她不得不眯起眼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您醒了就好，我差点叫救护车了”小女警长松一口气，“您女儿找到了。”

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王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时回不过神来。

“您女儿找到了！”小女警又重复了一遍。

王萍几乎跳起来：“在哪？在哪里？”

顺着小女警的目光，她看见形单影只的王依依窝在沙发的角落，怯生生地看着她。

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在这途中，不同形象的王依依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牙牙学语的王依依，穿着裙子站在迪士尼门口笑起来缺颗门牙的王依依，在她办公室沙发上抱着玩偶熟睡的王依依，一本正经和她列举熬夜危害的王依依，在她生病时站在板凳上为她冲感冒药的王依依，深夜在床上缩成一团嚎啕大哭的王依依······

“妈妈······”王依依小心翼翼地开口，“我·······”

“对不起——”王萍紧紧搂住女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