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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老黄已经五年有余。
一直以为,遇到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人生旅途中难得风景。
在我的人生里,老黄只是一个路人,在他的世界里,我亦是个过客。
去年过年,老黄从部队给我打电话,祝我新年快乐。
我一直很不喜欢过年向朋友祝福新年快乐,一方面是懒得动手打字,另一方面总觉得交情不够的话专门发短信有点奇怪,交情深的这样做反而显得生疏。
换句话说,内心敏感受不得忽视和伤害,所以不愿意也不敢去主动示好。
接到这个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我是很诧异的,和老黄同学三年,说不上交恶,但是朋友也可能还差了点。
老黄说他现在在部队上已经是个二等兵,每个月工资有四千,就是没地方花。
我说,部队里面苦吧。
他说,也没啥苦的,就是训练,比以前强。
在部队确实比以前强。
印象中初中时期的老黄,乱糟糟散发着气味的头发和永远脏兮兮的衣服,暗黄的两颗大门牙,还有随机分布在脸上的一些小麻点。结合起来,的确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相貌对一个人来说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但有时也很重要。
一个人要赢得别人的尊重的办法有很多种,可惜老黄没有选择最方便的那条。
老黄和家周围其他的同龄人一样,是我们眼中所谓的问题青年。
抽烟喝酒打架上网,翘课捣乱,以及永远最差的成绩。
班主任有一次在全班面前训斥老黄:你不看看你自己家里的情况,成天游手好闲,你这样的人将来怎么会有出路!
我扭头去看在最靠近垃圾桶的自己单人单桌永远低着头的老黄,可惜他头发太长,我没看到眼睛。
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是主流舆论对底层人民的意淫和想象。少数逆袭的成功人士忆苦的时候,这句话常常被拿出来引用以突出这位成功人士身上不屈不挠的美好品质。
可是很多人,是没有见过真正底层人民的模样。
在知乎上搜索:你见过的国家级贫困县里最底层人民的生活环境是怎样的?回答者大部分都是城市小资产阶级对于贫穷这两个字的主观臆测。
我没见过底层的人民,我只见过老黄的家。
在一个不所谓到20平的房子里,拥挤的摆着两张有些年头的小床,靠近厨台的窗户早已经被烟囱熏成漆黑一片,透不过一点光。剩下仅有的空间放着一台破旧的电视机还有维持最基本生活的其他东西。
没有卫生间,没有书桌,我们理所当然的都没有。
我离开的时候是晚上,老黄家里昏暗的灯亮了,微弱的光一闪一闪,似乎想要从这个破烂不堪的房子里逃出来。
可是外面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飞蛾,即使看到了燃烧的蜡烛,我想他大概也依旧会无动于衷。
老黄在班上是不很引人瞩目的,除了偶尔上课的搞怪之外,教室垃圾桶的旁边,永远是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初中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买多了节日贺卡,送完所有朋友之后,想起一直坐在教室最拐角脏兮兮的老黄,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在最后一张贺卡上写下了“赠老黄”。
在一个无人的课间收到贺卡的老黄,有点开心,笑了出来,不是讨好的怪笑,也不是迎合别人的傻笑,是从心里发出的笑。
事隔多年,我依然感谢那个年少的自己,能够在那个时候单纯的不带任何目的和偏见的送出了那张贺卡。越长大,我们越不愿意去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情,虽然这是成长,但未免也有一丝残忍。
初二的全校冬季拉练长跑,老黄报了名。
那天下着小雪,大家都站在终点前想知道谁是第一个到达的人。我看到老黄出现的时候,他只穿着一条短袖,依然不是那么干净,脚下踩的,是一双破了一个洞的老式运动鞋。我看到他通红的鼻尖以及涨红的脸,还有脸上突出的血管。
老黄得了第一名。全班围在他身边欢呼,这一刻,成为明星的老黄再一次笑了起来。
没有人是一无是处的,即使他之前一无所长,即使他现在一无所有。
之后的老黄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去了部队。
记得有人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换句话说,可恨之人也有可爱之时。
老黄算不上一个好学生,但至少他不是一个坏人。
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人,有积极向上的,也有不思进取的,有前途远大的,也有暂时找不到方向的。很难说哪一种人的生活是我所向往的,不过,可能正是经过这些人,发生一些事,我才是现在的自己,不很失望,也不很满意。
前两天很久没有人说的话的初中班群突然震动,是老黄在群里发了一句:大家都还好么?
我说:挺好的。
老黄,你好,也祝你新年快乐,并且一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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