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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所有的没有告诉你的故事8:通话

【连载】所有的没有告诉你的故事8:通话

作者: ohmymom | 来源:发表于2017-07-09 11:34 被阅读34次

啊,天已经亮了,阳光像启示录一样预示着我的结局。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枪决了。也许在那之前可以在监狱里面盖个图书馆,然后教书,洗心革面,最后越狱。我已经真真切切走完一遍这个城市里面所有的大街小巷了。就算那个罪犯是个虫子,他也应该出来溜达溜达。开个玩笑,如果他是虫子,我找不到他的。

那么要怎样……唉。嗯,前面那个原地打着圈圈的家伙……他的脸型有点丑,走路步态有点迟缓,而且摇头晃脑,面部肌肉僵硬-嗨,嗨!别他妈跑!

哦!对不起,小姐,对不起老太太-别他妈给我跑!我要开枪了!

妈的,他跑得真快,一转眼就跑到广场中心去了。我声嘶力竭地吼叫,然后把枪拿出来,对着天开了一枪。所有的公民都趴下了。那个小家伙病恹恹地往外面跑。我举起枪,连射三发。之后我才知道射击训练的重要性。我打中了落地玻璃,一盏价值起码一台跑车的台灯,一个男人的胳膊。他跑了。

总部,先不要杀我。我逮到一个活的。你不想功亏一篑吧。交给我吧。哼哼。

真的吗?

“咻,……啊,没事,没事。我——我在厕所,一只手解决还比较困难。等我一下——

这个公司叫做“怀中之鸟”,可以在网上搜到。是个最新的ip,专门在高新产业投资研究,人工智能是一面,还有其他的研究方向。CEO是个才子,他是MBA商业博士毕业的。据我了解,他谈吐都很不错。

这里的工资比我以前那个地方高多了。对啊,你以为我们生活在什么乌托邦吗?我们可以心甘情愿付出劳动?我们更喜欢分享。再说那东西已经被批判过很多次了。没什么好纠结的了。他就是坏东西——我找不出漏洞。我找不出——说得真好……要是我们信奉的是一个东西就好了。只不过因为你反驳了我。等等,我在等车——

好了,你说吧……橄榄球门票——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橄榄球上面了,这是新时代!旧时代的游戏也该被抛弃了。你看,上次你站在我们同事面前的时候,我觉得你是只猴子。没别的意思。

“我们在拍一部电影!我从小的梦想。你从小的梦想。不过拍得不大一样……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自从你大学毕业就开始意志消沉了。生命不是就只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截止,知道吗?如果你在二十四岁就失去了念想,不如直接自杀好了,——不要喷我说,看励志演说看多了。

这个电影有点儿奇怪。它……是用一种还在有争议的,一个哲学艺术家提出的叫做‘个人自由主义电影拍摄’的手法拍摄的。它拍电影从来不用演员娇柔做作的不真实的装饰,所有的片段都是那么自然,被拍摄者甚至不会感觉到他被拍摄。演员们,当然,他们可以获得最丰厚的利润,小朋友们只要待在自己的躯壳里就好了。这是社会上没有人可以享受到的福利。我是在中途接手这个项目的……我看了一下前两部电影,都蛮不错,评价很高,但又不装作逼格很高。不过那个导演弃坑很久了,大概有十一年了……这个计划才被上头某个人想起来。他们重启了这个环境,然后雇佣了,我来拍摄完余下的几部电影。

“把人锁在那个环境里——虚构的——通过潜意识的诱导,让他认为这个主观的世界就是客观的,换句话说,在那个凄美的世界里生活,就像是度过一场童话。没有污水问题,没有大气空洞,没有民族纷扰,没有令人恼怒的罚单……有人曾哀求我们把他们的孩子放到那里去,可我们没法接受。我们只是为此做一个盈利性的电影,可不想惹上太多麻烦,被道德凌驾什么的。观众和评论家们一定会对里面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津津乐道,百度专门设置了几个叫做‘自然式拍摄法’和‘个人自由主义电影’这些词条,群众和专家们争论不休。那是我们最希望看见的。

你看见了那个我发给你的视频了吗?——对 那是姜大安的孩子,很可爱吧?我焦急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着我的邻居的剖腹产结果——她确实有点晚育了。不过幸好孩子还挺健康的。你们男人肯定懂不了女人的心,认为我们总是在鸡毛蒜皮上面喋喋不休,抱怨菜价和俱乐部,没有远见地度过每一天。不过当你有孩子的那一刻,你难道不觉得这些事情是如此地有意义吗?——是嘛,你骗自己。我看见你在房间里笑了。我是偷看了,你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但不代表我得顺从你。建筑一个家,并为此而丢掉理想和抱负,像一只长大的鼹鼠……这是现代人唯一的欣慰。

我们唯一担心的就是道德……你应该理解,这种事情相当于囚禁,剥夺他人的认知世界的权利。可是谁不能说,他一辈子待在那个世界里,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活得要幸福呢?再说,我们知道什么叫——真实吗?——好了,我要去买最新的马龙潭生产的吸尘器机器人,那东西还可以有可以散发促进睡眠的香气的功能,让婴儿入睡最好了,我们不用每天哄着睡了。知道吗,当我谈及这些家常琐碎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尽管我小时候放荡不羁,天真地觉得我绝对不能当一名家庭主妇——并糟蹋我那可怜的才华。

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好像我豁然开朗了一样,你就像一个心灵垃圾桶,……哇,别哭……我……嗯……如果我以后忘记你了,你必须记得我现在跟你说的话:我不会忘记你。

        我所有的人生,我把它叫做昨天。今天算什么呢?算不确定的未来吗?我想,可知论也是有用处的,它不会让我们绝望。……再见,晚上见。”

通话2

“嗨——啊,昨天的晚饭不怎么好吃吧,你是强行咽下去的。披萨烤糊了……你就他妈不会说出口来吗?我瞟了一眼桌上的那些残渣,十点多钟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自己尝了尝那些掉落的碎渣子。我很清楚没有房芝士。你当年追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从来不会说一说别人的缺点,自己强忍着。

好了……我实在是不想说……公司里面出了点事情……也没有多大。你知道,你看了新闻了,我们的电影开播了四个部分,其中涉及了艺术手法上的环状结构,还有包含与被包含的基础数论关系。第一部是从一开始的两个没有介绍过背景的一个世界里的两个人的对话牵扯进来的,虽然评论上面说有点牵强附和,但正面评价还是颇多的,特别是视觉的突然转换。那让人困惑,但对比还没有显现出来。到了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上映之后,观众们有的大加赞赏这种电影的被包含情况。不乏……一些说我们缺少专业态度的人,但没有关系。当他们第一次看过这些部分的时候,还是表明挺有意思。

不过还有一些问题出在我们的员工上。他们老是犯错误。这是老生常谈的,我们没法将一个极端生态瓶任之像荒野的小草那样疯长,因此我们必须做出适当的引导。但我总是没法完全地把员工们代入到那个电影里去。他们确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作为一个在现实和局限现实里面过活的人,能够保持理智就已经是极限。我见过许多之前的求职者,上任前夸夸其谈自己的精神有多坚韧,可后来他们大多数患上了分裂症。原因就是认不清现实。(或者说接触了两个现实)

我们已经接到了……是,是,我是有点啰嗦,我妈遗传给了我。我怕别人听不懂我的意思,从而肆意在心里揣测意图。说实话,我感觉自己也有这种症状了。我已经接到了十多通评论家们的电话,还有狂热粉丝们的投诉,他们说里面穿插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微乎其微的小错误。而它们大多数是由员工们造成的。——那怎么可能。就算你告诉他“你背上有块石头”他们也不会在意的。

        我起初想,这只是员工的心理素质问题而已,我一个个找他们谈话,耐心地听他们解释缘由,可他们明显把我当成一个心理辅导员了,他们只是大谈自己的志向,还有询问对自己目前的家庭状况的建议……

    哦,心理医生。他们把我们当做精神病人看待了。他们对我们说,你感觉怎么样?

    吃了药吗?

他们会坐在一张沙发上,让我们也坐在一张柔软的气垫沙发上,或者干脆叫我们躺着,有一句每一句地询问我们情况,而得到的答案大致相同。一场辅导大概花上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医生们都是懒洋洋地说话的。而员工们就只把这当做一次放松的机会。

其中有一个叫米拉的女人最令我担心。她在里面担任所有故事的旁白,还有两个副角色……她居然跟我有理有据地指出电影的拍摄节奏严重不符合逻辑。她几乎是同时出演这两个副角色的,时间上的不合适才导致了在两个故事里面的不重合。她和其他原本生活在里面的人还是交际得挺好,我们还没有解雇她的打算。

但我们那两场戏安排的时间间隔超过一百二十八个小时(我们严格规定员工在生态瓶中待的工作时长),这明显已经不在同一个时间了。(别跟我说——虫洞之类的话)我并没有直接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我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患了精神分裂症,是不是分不清自己的肉体所在——我是该对她好一点,她以前做得很不错,工资也是最高的。总之,项目还是会继续下去的。祝福我吧。

姜大安的女儿前三天发了高烧,我知道那时候你在俄罗斯办事情,我也不好意思提出来……现代科学的奇迹才能让我留下我的声音。有时候我真想让你变成一个小孩子,我可以一直把你抱在怀里什么的,反正你也长不大,情商又不高……你还记得三个月前的那个班卓琴比赛吗?我把我喜爱的一首,也是你喜欢的一首歌放到电影里面去了。鲍勃迪伦出品。《钟鼓先生》,是叫这个名字吧?嘿,钟鼓先生,给我唱一首歌吧,我不会打瞌睡,而且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咳嗯,我嗓子不是很好,一直熬夜。我正在研究剧本的合理性来着……没那么走运,很不合理。不过对于现代艺术来说是件好事。我当年在考官面前也是无比的自信,当然在你面前也很自信啦。再说就要天亮了……等你哪天回来了,我给你做——

我们把那些里面的人带入拍摄场地的时候……只有一个环节需要认证,也就是有风险的那一步。童话人们需要从他们的蛋舱里面走出来,当然是切断了认知神经的。有一个工作人员会在门口给演员们配发认知神经链接器具。之后他们会变得很快乐。我以前一直对完美无缺这个词有所怀疑,我现在提到它是因为下面的事情印证了这个说法。其中一个演员——那天,人们从蛋舱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连脑干都只保持它最基本的行为。他们插上尽管后来我们加紧对他做出了修缮,但组委会的人一直讨论着要不要销毁它——对,他们都是活人,从……不要婴儿的父母那里拿来的。现在每年的弃婴数量上千,我们只能精挑细选,但不能选择所有的孩子。真遗憾。他们送到我们这里来他们可以过得更好。只不过是另外一坨和现实有关的虚拟的屎而已。

但你知道,我们为了打造他们花了多少钱,我不可能放弃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有一个组委会成员还大声叫嚣,说忽视这种无聊的漏洞会害死所有人。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自大,狂妄,没有成长的小孩子。

挪威的极光很漂亮。你第一次搬过来住的时候只是在抱怨这里的温度,可你又看不到这里的雪是有多漂亮。唉!我知道为什么有人活得干巴巴的了。他发现不了美呀!我是个女人,在听到应景的音乐之后也会陷入痴心的妄想。我可以拍着胸脯地说,我有时候在想罗宾迪克。这就是——那么,我,小伙子。你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你不懂。别当成是我犯的错误。上帝为什么要造我们出来呢?

我编写了一段话剧,是我的下一阶段任务……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就念给你听……好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了。这是一个忧伤的小男孩的故事,当然,我只是指心智。

我曾经拥有荒唐的的梦想。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讲完我这个月所有的电话费。

这是在一个美丽的晚上,我出生了。外面的枫叶林红透了。然后它们凋谢得很快,到我三个月的时候,它们枝头挂满了白雪;到我四个月大的时候,它们被飓风卷走,它们的孩子飞向了大海;它们的根被刨出来做了药引子。我一岁的时候就看着它们在地上留下的洞哭了。我的童年玩伴一个个走进我的院子里,然后离去,泛黄的叶子一直在变黄,伙伴们却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也在一直老去。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们都凋谢了,枝头挂满了死亡和老去的果实,我没有尝过,但我想那一定很好吃;我十三岁的时候,他们都死了,被断开的羁绊和蔓延千里的荒草阻隔,然后就像一条线一样……断了。社交网络没有一点用处。我没法挽救他们。

他们就这样死了。

通话3

“我不能把烂摊子怪在别人身上。这是我隔壁的同伴一字一句跟我说的。当时他打碎了一扇玻璃。他站起来,勇敢地说,是我打碎了窗户。所以我包庇了他。那时候我知道了,不可以把事情怪在别人身上,但可以让别人难堪。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阁楼里,看沉默不语的真相,看不会说话的街道,直到天亮。

可是事情变得有些蹊跷了。我又联系了米拉一次,因为她……确实干了一些特别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她郑重地跟我说:‘我什么事都没惹,为什么三天两头地找我谈话呢?’

我翘起左腿,放在右腿的牛仔裤上,摊开一张登记时间的纸,我清楚地看见米拉那一行,两场剧里面填写了,同样的时间还是用花体签名写上的。这么跟她说,‘你搞混了两个剧本的时间——本应当做出和剧本相同或者相似的指令才能把故事进行下去。否则他们不会听话的。’

米拉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天花板,眼睛并没有正视我,然后小声地问道:‘我会被开除吗?’

‘那得看你之后的表现了。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吧?’

她低下头出神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白纸。

‘你有什么心存愧疚的往事吗?’

‘也许我有。可我不会说。……你是编剧吧?’

‘是。’

她抬起头,但眼珠还看着白纸。‘哦,哦,那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了吧?有,些,人,不,知廉耻,地,活着。’

‘尊重被点名道姓的人吧,他们会不由自主对号入座的。’我撑起脑袋,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一尊猛犸雕像。那是前任留下来的东西,现在它已经印堂发黑,前腿几乎要裂开。我的电脑左边摆着一盆兰花,不知道它在哪个花期,后面的落地窗禁闭,透过这里可以看见对面的城市风景。老式的台灯,我不常用它们……它们马上就要给放映机让位子了。

她抄起一支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我不针对某一个人。但,民众的道德观和价值观都是可以被轻易改变的,因为天性如此。我们生来不具有这种观念。’

‘这些话有什么用吗?’

‘有啊。这些方法对童话人一样有效。甚至是改变得更容易,他们不懂得欺骗和虚伪,所以会轻信任何东西,包括他们自己的思想产物。我们不也是这么教他们的吗:不要怀疑。不管是多细小的错误都可能引起他们身心的观念巨变。所以,你就不能全部赖在我头上。’我瞥了一眼她的杰作,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小人。他全身都是火柴棍。

她停下笔,然后把脸颊深埋在头发里,我看见她脸上的雀斑在她眼皮子底下游走。

理性这东西真是下流。个人观点。

你猜猜后来怎样了?猜猜看。没人情味的东西。我重新审视了一遍电影,决定删减掉后面的一部分,否则观众不会卖关子。不过没多大事情,情节显得有些突兀罢了,电影的主旨还是没有变。可是对于要得奥斯卡奖的人来说还差了一大截。

于是我们不得不暂时撤下那个女孩子,换了另一个真人演员去替代她。至少那个女孩不会让米拉感到有罪恶感一些了。我们将电子皮肤贴到她的脸上,把她弄得脸火辣辣地疼,又叫又跳又笑的,她是剧组里面的开心果,我们聚在一起无话可说的时候,她总能挑起话头,喝下一大口难喝的橙汁,带着大家一起玩狼人杀……这次我很开心,我经常当狼人,然后尽力卖弄我从大学表演系学来的演技,果不其然,我很成功。可米拉玩得太认真,总是指责我说不要说些对游戏进程有消极影响的话。‘嘿,派送员!你那句话:我们就是神是什么意思?啊?在这个游戏里面说名言警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反而是会体现出自己对游戏的不专注。’

这个女孩还有一场戏,在最后一幕。那位运送服装的老女人就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戏服总是能马上送到。我说的那一幕动画是加口头叙述的电影,没有什么惊奇的地方,它将囊括前面所有的情节,把它们都变成谎言。在前面已经有几部电影已经初露端倪了。当观众看见同样的角色和对话的时候他们会发现一些故事的……不同版本。

这当然是好事情。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组委会的成员吧?他是个傻逼。他当天就退出了这个项目,然后在社会上广泛宣扬造物主的观点,夸夸其谈我们项目的不人道之处,最后他专门针对这个项目建立了起了一个非盈利性组织来打击我们的事业。出乎我的意料,有很多人参与进了这个蠢不拉几的活动。

现在他们还在大门口大声嚷嚷废除这个电影的拍摄权利,声称‘人权不能堕入一群资本家手中。看看举着的牌子!——看看那个小男孩,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参加这种无脑的抗议活动做事情伤害到了他的心灵,可怜的男孩。他的红色瞳孔闪烁着先祖反抗的荣光和害怕。——我侧脸看着他们,我不敢全部被把身子探出落地窗外去——众所周知,一个标榜的艺术家,他必须与众不同,否则他会埋没在人群里。虽然民众都是艺术家,可他们的上进程度决定了他们的头衔的不同。艺术家,首先是不能没头没尾地做事情的。他们吸毒,而且无法遏止。我第一次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确实犹豫了一会儿……出于一些我不能和你明说的理由,我在接受道德的煎熬之后承包了这部电影的后半部分的设计。我的人物就是需要搞懂以前的导演想要讲什么。他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国家,安度终生。那个国家没有被联合国普遍承认,还夹在高加索山脉附近,据说那里有高加索熊,一巴掌就能拍死一个人,还有雪人,夏天的时候特别美。

对了……以前那个导演出过事故……在此之前,我得跟你提一下版权费的问题。我们除了人造了一些绚丽的场景之外,由于没有足够的资金,我们承包了一片在现实世界中的深山野林。中间有一段来自现实的城际公路,它横贯了整个场景。毋庸置疑,那些来自现实的入侵会绷紧蛋舱里的人的神经。我的经理跟我说过,在十一年前拍前两部戏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出了故障。他残忍地杀害了那部电影的其他几个童话演员。那个作案者残忍地把他的同伴杀死在睡梦中与悬崖边。他经过那条现实的公路的时候停下来过,并和一个流浪艺人交谈了一番。我们本来可以申诉这个艺人的,因为这段公路当时并不准许行人通过。而后来,这部电影本来要传达的意思就被这个事故扭曲了。最后发生的事情曾经震惊了一些和平主义者:他坐在摄像机面前,他的背后就是通向现实的大门。他的连接器藏匿于那些真实的石头之中:他逃出去了,到了某栋大楼里面,想要密谋推翻我们原本的认知。他进入了现实。

警卫们花了数年的时间去抓捕这个童话人。尽管最后他们逮住他了,给他彻底洗去了记忆,这意味着他成为了一个婴儿,他们不得不重新介入知识,培养他的意识形态。但那项工程还没有进行完,导演就放弃了整个项目。那个小男孩如今成长为了一个大人,就躺在冥冥蛋舱里的某一处。

你还没忙完俄罗斯的事情吗?——别担心我,我比你厉害多了。这个剧场里还有一扇后门,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剧院开始亏损了。上座率因为舆论而逐渐减少。第一场到第四场的盈利还没有第五场亏损得多。上头也在考虑撤资的问题。我日夜在与股东谈判,他们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坐在会议桌对面,有一个头发像鱿鱼的尾巴一样带着光亮的男人还不停地发出偷笑声,然后时不时盯着我。我真想抽他一巴掌。然而整整三十二个小时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十点,他们才不要脸地对我说抱歉。我早该知道他们不会签字的。我最后一次厚颜无耻地伸出手上的文件,恳请说恳请他们等一等。幸好他们之中还有人热爱艺术。可那个人也掩饰了他银行卡上的真实数目……我不怪他,这和往水井里砸钱是一个道理。

CEO惯常站在窗口,等着所有人走光,除了我和他。

‘公司的标志是一把弓,上面搭着箭,可以把怀中之鸟射下来。’他的身形正在慢慢老去,我第一次见他时的自信与奔放悄然不见,他的背瘦弱,而且稍稍驼背,手上有很多老茧,甚至还有鞭打的痕迹。

‘你想说什么呢?’

‘意思就是说……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

‘你是说这部电影?’我差点就问他是不是愿意头投资了。我掩饰着自己的罪恶感。

‘我是说,你。’

还好我他妈的及时把嘴巴闭上了,否则我连工作都没有了。

我焦头烂额,眼睛血红。现在正忙着安排生态瓶的事宜。因为那些员工微乎其微无法控制的错误,一些童话人貌似意识到了一种隔离感。我承认如果我是生活在这个……我待的这个世界里面,那些运行我们这个生态瓶的人一定需要做到滴水不漏,可他们也许犯过错误,比如说百慕大,虫洞和俄罗斯的地狱。

可这不是我的借口。我只是想说我们不能完美无缺地把这件事做好。所有的台词都需要临时校正和判断。不同的选择和行为构成了一张密麻如织的网。否则引导会走偏,直至他们走向自我毁灭。你必须考虑到所有可能的影响。也没有艺术可以是完美无缺的。这是人与生俱来的矛盾。

    如果情况变得更糟糕的话,我会迫不得已做出一些不安分的决择。再见,我挂了。”

通话4

“格罗斯文诺8829,我要的是汉姆普斯特的号码。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我不能一开始就把结局讲给你听,因为你会激动死的。

我现在正待在白色的蛋舱里跟你说话。四周有淡淡的玫瑰红色的血迹。别担心,那不是我的。也许是别人的。

我还是第一次待在蛋舱里……这里很小,只有两个人的容积那么大。他们只不过是安详地睡在这里而已。就像我们在外面死去一样。

项目被民众的愤怒推翻了。合乎情理。我们的局势已经无法挽回。那个人已经再也没没有资金可以支撑我们了,当地政府也勒令我们停止这个计划,拆除所有搭建的场景。不过开什么玩笑!那些场景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才建起来的吗?他们还咄咄逼人地对我们做出法律裁决,就是那些戴假发的法官和骂骂咧咧,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小孩子,哭着咒骂道人是需要自由的……盲目……可是他们只要动一下脑子想想……

弓摆在入口处,闪着蓝色的微弱的光,我拉开卷闸门,环顾了一下停车场,那辆运送冰块的卡车不错。

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忘了这里的一切。不过我需要更理智的行动。我溜进门卫室,在一大串杂物堆里面找到了车钥匙,偷走了卡车,接走了两个最后一幕需要的两个童话人,我和米拉,还有杜瑞安开车驶向了北极圈(她们是当时仅有的留在剧场里的人了)。我当时又累又饿,米拉坐在后驾驶座上哼着歌,扮演先知的女孩杜瑞安,安静地靠在窗户上看雪。凌晨三点半的光景。挪威的极光照射到了我的玻璃上,我无精打采地摆动着方向盘。

‘沾花惹草然后堕入爱河-沾花惹草然后堕入爱河-’广播里这样唱着。今天晚上是‘午夜电台’,不过主播们都在扯些不搭边的东西。我怀着惭愧与悲伤沉浸入了幻想。

我至始至终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是对的。那个女孩我再也找不回来了。她和其他童话人安静地躺在纯白色的坟墓里,等着那群自以为是的人去销毁他们。离开那个剧场的时候,我哭了,我的眼泪流进了我的嘴唇里。你——哦,对,我是个女强人。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傻帽的行动?这不是电影里的情节吗?我——别跟我拌嘴,你驳不倒我。你那些-充斥着实用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理想,我会安排在单子上的,你每天出门就是念叨这个——不,我就要说。‘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无聊的生活’。你要在雨中跳舞,还要是十二月份!这纯属无聊之举,或者是更无聊的效仿——哦,是嘛,是嘛,不拉不拉不拉。不管你怎么解释,你都是个十足的娘炮。还用我说嘛——别他妈打断我,就在我出生的十四年后,是一个花心小伙儿把一个纯真的小姑娘给骗了,伟大的历史车轮向前滚动。还有第一次,五年的豆蔻年华——那不是豆蔻就是我最爱吃的东西,现在拿出本子来记记。我本来要当你最好的姑娘的,可你一开始就当不了最好的老公。

闭嘴。我以为你会更关心我的安危呢——假惺惺。诸如纪念碑谷和爵士乐,约翰列侬,茫然一代的海报,长城——你无止境地谈旧的东西。可是,我的男孩儿啊,它们早就远去了。说不定有一天它们就死了。不管我们怎么挽回,也无法阻止它们掉队的命运。我也……尊重你的理想,我明白了,小伙子。雄心壮志啊!可是你身无分文!在街上乞讨吧!我的车你又忘记帮我修了,你太混蛋了。害得我的轮胎差点飞出去,我撞在了一块凸起的防护栏上面。‘人生总要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但我选的那条路碰上了你。’你就是拿这句话在毕业晚上打动我,可现在我全身上下的嘴巴都在讥笑我。你得听出来。

我们停在了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门口。在寒风刺骨的晚上,我不断想起你的面庞——我可以靠回忆你的笑脸来取暖。

‘我来参加这个电影只不过是逃避一下生活的烦恼……多惨淡的人生。因为我天真地认为打仗只不过是朝别人脸上丢雪球而已。’米拉裹着被子躺在后座上,她盯着后座上的电视,上面悄无声息地播放着关于战争的新闻。‘我知道还有人可以做比我残忍得多的事情。’

他们只能在这里拍完最后一部了,反正也不需要多少场景和道具。我们像是只身处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的路人,无所适从。

我在一家反斗城店里买了一套劣质的蓝色的外星人皮肤装。等会儿我会钻到里面去,当一个外星人,一个德莱尼人。哈,我表现得很自嘲的样子。但我必须要钻到里面去,所以我就钻到里面去了。我们承包了一个街角的咖啡馆,并恳请当地政府给予我们一段时间的交通管制。他们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但我们一个子儿也没有了。所以我跟米拉说:‘好姐妹,我没钱付你下一次工资了,但我还有一辆车。’我把车钥匙放到她手上。然后我对杜瑞安说:‘孩子,你要学会坚强,越早越好。如果有一天你的亲人死去了,你得明白生活还得继续。

她黑色的眸子没有回答。我站起来,大声叫道:‘开拍!’

我把两个蛋舱从卡车里拽了出来,摆在了离咖啡馆一条街远的地方。不少人在几十米开外驻足观看。我的手冻得发红,头发沾满了雪花。有不少人还在原地欢呼咒骂,说他们是我们的粉丝和敌人。

‘好了,好了,出来吧。’我拉开蛋舱上的门。那个杀人犯——他突然从自己躺着的地方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他穿着褪色的棕黄衣服,头戴旅行牛仔帽。

他很像你,但毕竟不是你。

他机械地走了出来,我把一个连接器放到他手上,对他说:‘这里没有选择孩子,就选那个黑色的石头吧。’

他下意识地把这个黑色的蜜蜂似的玩意儿插到自己的后脑勺上。——他们不是机器,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们是睡梦中的人!他们仅仅没有人权而已——而法律就是一套人类想冲破就冲破的枷锁。但至少我们会让他们接受牧师的祷告,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待在这儿,贾克斯。等我们进了咖馆,你再走进来,好吗?’我几乎是哀求着跟他说。

他点点头。

我叫一个群众演员在一间小书屋外等待,而我打扮成外星人的样子在书堆里寻找一本书。然后我会被逮住,送到咖啡馆去,了结这个电影。本来多好的计划。

群众演员笨拙地复述着剧本上的内容,我像个小丑一样跟在后面。就像一只羊,一条狗,一个清醒的童话人。米拉还是扮演上帝的角色,杜瑞安就这么蹲在街角看着我们。一切就像预先准备好的仪式一样。另外一个童话人会坐在古典的咖啡馆里等着我们。

无声的两分钟。我一直说着台词,(虽然有些僵硬)假装我们那么友好。‘嘿,你是不是让那个穿西装的家伙先进去了?”那个群众演员低声跟我说道。我被吓了一跳。我回过头去,可我什么也看不见,这劣质服装的味道真大,而且真他妈闷。我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于是我琢磨着要说出什么话来……

‘我们按原计划进去,等会儿我来解决。’我说。

所以我们假装轻松地走了进去。拍摄机器人在我身后飞来飞去,搞得我心烦意乱的。我把手从胶囊触手中钻出来,捂住了鼻子。我听见嘎啦嘎啦的门栓声。我感觉我的脚踩在到了欢迎光临的垫子上。

‘把我拷在门把手上,不要把我锁住。’我对那个呆瓜说。

我像个挂在门把手上的丑陋的泄了气的气球。我听见贾克斯和安德烈在谈论关于情景喜剧的事情。‘傻蛋,看情况行事。’群众演员大胆地(表面上)走了过去。

我透过套装上的小洞窥探那边的情况。

我当时仅仅认为这是引导错误。要知道他们都是孩子,都是其他人的一个孩子,而且仅此而已。

所以我尽我所能地引导他。比如说情景复位,在他的认知神经里面加入一些不稳定的触发因素,让他认为自己出现在了一个不合适的地点,他会起身离开,并表达歉意。但这没用。他好像自顾自地忽略掉了‘道德感’的影响。”

我正在困惑的时候,贾克斯突然从西装里袋里拿出一个银闪闪的东西。摆在了桌上。总不会是避孕套吧。那是勃朗宁不知道是什么式的手枪。上面好像涂着些泛黄的涂料,怪瘆人的。

我知道是该制止的时候了。但我心里面却在说:等一等,再等一等。看看这个不更事的少年想干什么。

安德烈开始说话,说了很久,然后聊到了一个他看过的杂志上连载的文章上去了。

那是什么文章。

安德烈笑了几声,干咳几声之后,就,就开始讲他那篇文章对他研究的影响和启发。我意识到原来第二部电影发生的事情,他为什么偏偏挑第二个电影的剧本呢?因为它没有结局。安德烈没有别的记忆储存,除了那几个剧本。他只能说一个剧本的故事,但他不能全部说完。我以前跟你讲过它的原因的。

我听见米拉在咖啡馆的喇叭里发出不舒服的叹息和抱怨声。之前放的歌是什么名字?很微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明白她的感情。

我没法再等下去了。这部电影的结局不会是这样,至少我没耐心再拍第二遍了。我把套装掀下来,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决计把他撂倒,然后将这部荒芜的电影放到网上去。

贾克斯看见了我。他像看见了一个恐怖的,不可名状的,深不见底的怪物。我是不是承认了什么东西?

他把枪口对着我,把身子从座位里面侧出来。

我没有说话,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他。群众演员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惊慌地看着我。

‘米拉,引导贾克斯停下。米拉。’我朝衣针上的对讲机说,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拿着枪的孩子,我学过一点社会心理学,这也是求职员工不能忘记的要点,看着对方的眼睛能让别人觉得你是自信和诚实的。他脸上有稚嫩的酒窝和打架造成的皱纹。

是个好计划,好姐妹。不过我——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心头一震,开口说了一句我没有经过大脑的俏皮话。‘然后你想叫他干啥,让他滚回——他妈的蛋舱里去吗?’我立马起了怀疑,米拉是不是想实行一场蓄意谋杀,在我眼皮子底下导演出“这肯定不是我的错的”的勾当。

‘多好的决定!看看,这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人士。’贾克斯开口说道。

我随即明白了。显然,米拉知道这是徒劳的。她给了我一个暗示——这是一句引导语,她想尽快了结这场闹剧。我得配合她。

‘你怎么不让他们把咖啡喝完?你就这样走过来,像个白痴一样拿着把枪,你还没到用枪的年龄。’我居高临下,像是一位母亲。

‘也许我喜欢喝可乐一类的东西。’

真的?我从来没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喝过碳酸饮料。

‘你就是,啊——啊——啊——’他的头机械嘲弄地动了几下,眼珠子四处扫动,是个电影里常见的,大反派和彰显个性的“特别动作”。如果你有经验,见过这一类的表演——我在千方百计地模仿他的嗓音呐,你又干了什么?倾听者?

‘是一个——我想不起来你跟我有什么交集了。’如果有人拿枪指着你,他这样说话会很酷。任何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都会这么令人作呕地说话。特别是主角被绑在椅子上的时候,坏人尽情暴露他的病态美。然后让很多人爱上他——他骚骚脑袋,叫道:‘嘿!——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刚才从某个扩音器里面蹦出来的家伙,女士,开口说句话。不然我毙了这位陌生人。社会要求。’

好了,我会开口说话的。

我能为你干点啥?

‘对,你想从一个中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那里得到什么?’我托起一口粗暴的说辞,试图安抚他没来头的情绪。

‘啊,等等——她可是上帝。我听见你们吹的——关于上帝的东西。我知道!那是父亲的另一个表达方式。我的意思是,你没资格去当,甚至于模仿那个职位。’他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然后自信地抬起头,用坚毅的眼神和枪口盯着我。

‘等等等等,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是要——杀人,这我理解。可那个嫌疑犯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女人了?’安德烈一脸严肃地站起来,看看群众演员,又看看贾克斯。

‘兄弟,这是我的客人。你需要回避一下。’

安德烈望了一下厕所间,带着讽刺的语调,然后说,‘我是不是该拿上一本漫画杂志躲到厕所间里面去?’

‘是是是,只不过拿枪的是你的好朋友而不是抢劫犯。我等会儿也不会拿着箱子走。’

安德烈吐了吐舌头,对着我们使了一个“好运”或者是意思是“我会报警的”和“我不会管你生死”的眼神,然后走进了厕所间。鬼知道他是不是听到枪声才会出来。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两个人,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接着他居然慢慢把枪放下,放到桌子上。他迈开不长的双腿,屏声静气,坐在高高的酒吧椅子上,两只手顺势搭在不宽的两脚之间,他看着地面上一点点没有烘干的水渍。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我们都陷入一些无聊的——梦境,或者是游戏,或者是俄罗斯大转盘里面去了。’

我听见这话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我们都知道这种分不清主客的无聊说辞并没有实际意义。但他毕竟没有在真实的幻想里待过,所以我打心里原谅了他。不过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他套脱了既定剧情。是那个拙劣的群众演员的引导错误吗?我回头,看见他脸色煞白地坐在原位上,双手交叉着紧张不安地盯着窗外。但他又是怎么绕过许可的呢?

真的吗?

那我们怎么逃出去?

证明给我们看。

‘谢谢。’他把手上扬,表示感谢。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以前以为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没有人可以是成熟的。但人都是犯着错误前进的。就像我们的先烈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我们,我们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后人。但大多数继承的都是错误,或者是在摧毁某些美丽的事物。错误不能消失,它只能流传。或者是某一时刻它中断了,却仍然飘散在无边的宇宙中。直到有人发现它们。’他滔滔不绝,说起来没有什么逻辑性。我暗地里把它重组了一下说给你听。

他说得可能太情绪化了。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在人的所有情感中,爱是最美的;人的众多权力中,时间是最令人珍视的。他假设,我也不知道依据是什么,后代是由于爱而主观创造的,他们希望后代能无限地达成自己的愿望,以此来延续精神上的生命。从这点上来说,人并没有和其他生命形式和无机物有什么不同。只是存在认知层面上的差距。后代因为无限的期望而浪费了自己选择的机会,生命原本可以大放异彩。这些期望不止来自于个人,还有整个群体。他鼓励别人作出不同的选择,走向不同的道路,是同时走。不过这毫无道理可言——如果群体连群体意识都失去了,就没有人这个属种了。他说的选择是不同于我们做出的一切都选择,除了多个选择之外,杀人,放火,吸毒,战争虐待这些恶行,那些也包括在期望之中——————哦————对,那说的没——能不能听我说完再回我。

我忘记原话了。不过他跟我说,人是老而不朽的,他们交相辉映。真正成功的人是脱离那些人云亦云的影子,成为真正的自己。这是唯心主义的一纸说辞,不过也有可取之处。思考诞生的孩子,多有趣的理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个有待考证……

嗷,我的口红掉色了。

我很喜欢你的长篇大论,

可你为什么要拿枪指着她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接着敲出了贝多芬的第五大曲的节奏。我无奈地吐吐舌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抬眼看了看那把黑色的手枪,那把枪的轮廓是模糊的。

“我……爱过——一个人。”他很难为情地说,“她的尾迹存在于云端之上,我曾一度忘记她的存在,幸好她把我拉了回来。”

“所以?”所以什么?这是个烂俗的忧郁小伙儿。不管你怎么说,我想先跟你普及一下一个在脑神经学上面的一个名词。这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神经学家们给出的一个无聊的解释:混乱。

我很想猜猜他说的是谁。

“她的脸模糊不清,我只知道她可以预知未来。不只是预知这个我,还有所有的我。”

我猜贾克斯是把多部电影的情节搞混了。所以我才把它们称为混乱。

“我唯一知道的是她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无依无靠,但又四海为家。”

我悄悄看了看手表,是十点二十四。那些桌椅沉默着不说话,带着怜悯而哀伤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我当然可以把这一段剪掉,但我——我还没吃早饭。我想在我回国之前见你一面,所以我得快点。

我打算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是个傻瓜。我告诉他,她死了,她就在五十八公里外的公共墓园里下葬。

他的脸色先是因为不敢相信而变得火红,接着冷如死灰。你应该站在那里好好看一下他的表情。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于是我尽可能快地把手伸向那把手枪。可是当我抓到那把手枪的一瞬间,那双手把我的手给扣住了。他凶狠地看着我,然后把我提了起来。我惊慌地直起身子,他把枪放在裤兜旁边,并没有指着我。但他已经恼羞成怒。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带你出去的。把枪放下。’我把手举在胸前,狼狈不堪地投降。‘对不起,但那就是我们已知的事实。’

我看见杜瑞安害怕地从橱窗外跑开了。

‘我会给想要的……只要你把枪放下。’我慢慢走近他。我把他想象成你,我可以感受到你的体温,你马上就会抱着我的。可是你已经好几年都没回来过了。虽然那不是一开始发生的事情——不过总需要有一点虚构成分的。这不是可有可无的。

他没有像任何一个心虚的孩子一样往后退,他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帽檐就快碰到我的额头了。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橡胶左手,将它翻了个面,用枪抵住了我的太阳穴。他那褪色的西装有一股消毒水的受伤的味道。

‘我不是开玩笑,女士。她是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我可以拿你来验证这个道理。冷静一点,让我做完这件差事,你就会相信我了。’

但是每个人都逃不出他自己的故事,

不管你怎么选择结果。

你必须得死,

你是杀人犯。

‘我是。所以我现在还要再做一次。反正我已经做过那么多次了。重申一下,这可不是我的想法。’他干脆利落地吐出这些词语,然后又把舌头咽回去。他把脸朝着广播,却把眼睛放在了咖啡桌的酒杯上。然后又把头扭回来。

我不好跟他说她已经沉入了现实的谷底,被人遗忘。

‘她在外面,在咖啡馆的外面,你不是想要逃出去吗?在你受了如此多的苦难之后,你值得这一大笔赏金的。激动吗?嗯?’

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看见橱窗外面,警察正蹲在水缸旁边,警惕地看着我们。那也是我说出这句话的缘由。

我有点得意了,认为我占据了道德高地。

他果然迟疑了。接着他望向窗外。

听我说——你不了解人,也不了解生命。更不了解喜怒哀乐。所以你只能待在生态瓶里,所以你也不了解世界。笨拙的,平行的,无意产生的,令人困惑的世界会杀死我们所有人。我执迷不悟地去把你放到童话里,就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良心不会受煎熬。我欣慰地看见你在所有的故事里都选择了爱情——正是这样我才能爱上你。而且你确实打开了所有充满昏暗灯光的小门。

我是不是有做小说家的潜力?艾伦.韦克的科幻感。

‘你说得没错。我得出去……’他提高了音调,然后转了一下嗓子,弄出嘲讽的音调。好想他是故意接受了这个建议,或者是真的接受了这个建议……

‘我当然说得没错。’

我在跟你说话,我一直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呢?你掉线了吗?要不要来个玩笑什么的。对啦,我——我马上就要说到结尾了,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他半信半疑地往橱窗外走,他迈过了阳光,走入了现实。

就好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人一样,贾克斯眼睛无法睁开,他的眼睫毛沾上了露水。然后他说不出话来。他的手臂变得温暖而可靠,他的鼻子高挑而诱人,他的眉毛富有吸引力。

一个完美的男人。

‘杀了他。’我近乎是无声地悄悄耳语着,是一种响尾蛇的尾巴抽打天际的声音。

于是,警察开了枪。

那里有湛蓝的天空,在那里我能与你再次相见,我的挚爱啊。

我被一阵温暖的液体吞没,宇宙的一切都因此而结束,我的耳朵被撕碎,被震聋,我的五腑六脏都变成了哭泣的小鸟,眼睛成了银河,卵子成为了别的自己,嘴唇成为了花瓣,我的脚走过了遍布你足迹的内心和荆棘地,通向的终点是——一具男人的躯体倒了下去。

我的念想到了尽头。我的男朋友。波澜不惊。我在蛋舱里好好享受了一下我珍贵的五分钟假期。我的律师会判我无罪,并支付了一大笔保险金。我现在正开车驶向坟场。虽然那个女孩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我还是想把他葬在先知旁边。

上帝浑浑噩噩地待在后驾驶座上。

‘今天,我们要在这里悼念这位女士的丈夫——贾克斯·罗斯柴尔德。他在昨天死于故意谋杀——罪名。不过希望上帝会宽恕他的灵魂。——我会宽恕他的。我们在此怀念他,他那永不服输的信念,比魔鬼更残忍的不择手段的胜利信念。没人可以打倒他。’她看着哀悼词,然后她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她蹑手蹑脚地问我,‘为什么和你男朋友下葬时的哀悼词一样?’

‘男人都喜欢这一套。’我说。

我想你肯定喜欢——嗨,多肉麻的话。你就是这么……噢,哦,啊,是吗……谢谢。我差点哭出来了。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这样说话了。等着我。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这是活生生的波澜不惊的故事,就发生在人群中间,以后还会发生,如同海啸还会来临,时间还会继续。我现在站在风雪里,天空黑乎乎的,坟墓中间挤满了灰黑色的灵魂,他们望着我,摆出戏谑的眼神。接着我想起了那首歌。那首歌。那首歌。

我尚未入眠,我也没有地方归宿。

我讨厌重复,重复,重复,重复一个物象很多次,但我自己都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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